而说话的这个妇人便是这个养子的媳妇, 金芳凤, 得了谭鸿志的恩惠, 跟着丈夫一块进的城。
时间一久,忘了出生忘了本,真把自己当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了。
一身土富太太打扮,穿金戴银,就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家里有钱, 一大早坐花园里学女儿喝咖啡。
唐岚昨天夜里到的谭家, 赶了一天的路, 睡到现在才算缓过来, 面带微笑地坐到金芳凤旁边的椅子上,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早上好, 暖姐早上好。”
谭媛离她们不远,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手里拿了本《简爱》, 纯英文版, 听到唐岚的问好,缓缓地抬起头,笑了笑,“早上好。”
她的声音极其温柔,比春天的第一缕风还要轻。
“大才女喝咖啡吗?”金芳凤喜欢洋玩意儿, 又喝不惯苦东西,这会儿正在加糖,一勺两勺三勺……恨不得把一罐白砂糖都倒进咖啡杯里,“小媛从国外带回来的好东西,贵得很,还苦得要死。”
“不喝了,我怕晚上睡不着。”唐岚打心底看不起金芳凤,跟她客套,不过看在谭鸿志的面子。
金芳凤哎呀一声,像是第一次知道,“这玩意还能让人睡不着觉?难怪我失眠了大半个月。”
说到这儿,有些埋怨地冲凉亭那边喊了一声,“小媛,你咋不早点跟妈说啊?”
谭媛仍是笑,温温柔柔的,“忘了。”
金芳凤无奈地摇头,可能是吃了文化的亏,她对自己这个女儿有些发憷,回过身继续跟唐岚寒暄,“大才女,一等奖,奖金不少吧?”
唐岚讪笑地回道,“我参加比赛不是为了奖金,奖金不过是锦上添花。”
“那是自然,你又不缺钱,”金芳凤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加了那么多糖,还是苦得她皱眉,“在江家工作那么多年,一定赚大了吧?”
句句不离钱。
唐岚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问:“阿姨知道老师请了哪些人吗?”
一起床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她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太清楚,”金芳凤压低声音,一边说一边翻白眼,“但肯定邀请了江老太太,老头子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呢。”
“那,那云芷来吗?”唐岚心里忐忑。
这次参赛,她总共邮寄了三幅作品,其中两幅完全出自她的手,只有一幅的灵感来自云芷的设计稿。
获奖作品却不是这三幅,而是凭空冒出来的第四幅,署了她的名字,但她见都没见过。
“云芷是哪个?”金芳凤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呵了一声,表示不屑,“你说江亭之娶的那个小村姑啊?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老太太多半不会带来丢人现眼。”
唐岚暗松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金芳凤瞧她神情,纳闷地问道,“你怕她?”
“我怕她干嘛?”唐岚夸张地身子往后仰,愤愤道,“要不是她耍手段,先生也不会解雇我。”
“听说她长得老漂亮了?”金芳凤心里瞧不上云芷,又对她好奇不已,“有你媛姐漂亮吗?你就说她到底有啥本事,一个乡下丫头居然攀上江家的高枝,土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啥本事也没有,就仗着自己那张狐狸精脸蛋勾搭先生,”唐岚酸溜溜道,“先生也就图个新鲜,他俩早晚离婚。”
“离婚了,我家小媛就有机会了。”金芳凤想攀江家很久了,打女儿成年,就各种撮合她和江亭之。
无奈,江亭之对她女儿似乎兴趣不大。
倒是谭媛,为了等江亭之,迟迟不肯结婚,一拖再拖,拖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谈过。
唐岚心里不高兴,江亭之是她的男人,什么阿猫阿狗都跟她抢,“我记得媛姐比先生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你们小年轻懂什么?”金芳凤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再说,我女儿出国留过学,海龟知道吗?难道还不配上江亭之一个二婚男?”
“我姐那么好,干嘛非得嫁江亭之那个老男人?”少年骑一辆二八扛从外面回来,绕着金芳凤和唐岚转了一圈,脸上的表情跟夏日的太阳一样张扬,“天下好男人都死绝了吗?”
这是金芳凤的小儿子,谭南其,惹事精一个,年纪不大,今年刚满十六,但胆子大,跟谁都能干一架。
唐岚幼时在谭家住过两年,谭其南没少给她添堵,三天两头往她被子里放蛇,给她弱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小声反驳一句:“其南,先生比你姐小三岁,不是老男人。”
“我和我姐喊他叔,不是老男人是什么?”谭其南一只脚点地上,坐在自行车上瞥了眼唐岚,冷嘲热讽,“你自己喜欢老男人,就以为我姐也喜欢,要嫁自个儿嫁去。”
唐岚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她倒是想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