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作为孩子的父亲,纵使再心狠,也不至于会在这阖家欢乐的喜事上还对他耿耿于怀,毕竟他也只是想要皇帝听话,也并不是非要夺他性命,取代他的江山。
他想的那些毕竟也都是后话,孩子降生是天大的喜事,给这冰冷的皇宫带了喜悦,幸福,皇帝也断不会亲手葬送这幸福。
直到他踏入金銮殿前,他也依旧还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想到,自己依旧还是低估了他的心狠手辣。
赵坚比他要狠毒得多,当他放松了警惕,身着官服踏入了空无一人的宫宴时,便突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输给了高座上那面色冷凝的年轻人。
四下埋伏的刀斧手破窗而入,殿门亦被封锁起来,源源不断的禁卫军涌上来,将大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身边的随从刀还未□□,便被扑上来的侍卫乱刀砍死,温热的血溅到苏瑢的脸上,使他梦如初醒。
不,他还没有输,也没有人能够要他的命!
即便是皇帝,他也不配夺他的命,他不过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子,若没有他,又怎能坐上这至尊的位置!
他只当赵坚是被苏家利用的一条狗,被他亲手推上了皇位,如今却胆敢噬主,原来他是一头凶狠的狼,一只被他亲手养大,不懂感恩知足的白眼狼,将要毁灭自己的狼!
可笑的是直到他踏入金銮殿前,还想要看在女儿外孙的情分上放他一马,而这个女婿,这个靠他才能爬上帝位的好女婿,居然会在孩子降生这日,趁机将他骗入宫中,意欲夺他性命!
苏瑢震惊的同时,心里涌上更多的是愤怒,这如同滔滔烈火的恨意,使他就算拼却一死,也恨不得冲上去攥住他的衣襟,狠声质问他到底为何要背叛他,置他于死地,难道他这么多年来的鞠躬尽瘁,功存社稷,苏家还有什么对不住他,对不住大魏的地方吗!
他也几乎是第一反应就如此做了,即便身边人一个个迅速地倒下,即便他已是不年轻,手脚再无少年时敏捷,他也还是倾尽全力,往那御座上疾疾奔去。
只要能在第一时间劫持到皇帝,将他的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么他便还有生还的希望!
直到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人,从袖中抽出了那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的眼眸瞬间睁大,却已是来不及停下,躲开,那刀刃不带丝毫犹豫停顿,便迅猛地刺入了他的胸口,一气呵成。
他依然正襟危坐,只不过阴鸷的双眸透着刻骨的恨意。
苏瑢目光惊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胸口,又抬头看向了他的脸,颤颤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面对死亡的惶恐。
两人对视一眼,赵坚目光依旧冰冷,他握着刀柄的手掌染了血,正嘀嗒落到地上。
湿滑粘腻的掌心却是依然坚韧,未曾松懈分毫,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不禁让人心口一阵恶心。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握刀的手却是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上□□,倾涌而出的鲜血,洋洋洒洒,溅满了他本就显得苍白的面孔。
那触目惊心的红,衬在他雪白得近乎失去血色的脸上,是诡异的妖娆,犹如地狱开出的孽之花,绽放出了星星片片的罪恶。
苏瑢甚至都来不及感慨,身体便已经倾颓倒下。
他不甘的双眸,终是在心底那声叹息中,缓缓闭上。
天上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权倾朝野的丞相苏瑢,叱咤风云了一生,一代权臣,却终是在这荒唐的‘喜宴’上,结束了自己这充满荒唐的一生。
赵坚看着他缓缓死去,直到阖了眸,彻底了无声息,变得冰冷,他手中滴血的刀颓然落地。
他起身,看着地上躺着的已经死透了的苏瑢,脚下不禁有些虚浮,他眼前一阵泛白,冒了金星,伴随着他的逝世,自己也像是跟着死了一遍般,额上不禁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他只是看着脚下那人的尸身,心脏砰砰跳着,就像要飞出嗓子眼,不禁胸闷气短,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喘息着,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他激动的双眸,也不禁染了近乎贪婪的光芒,变得兴奋,渐而狂喜。
这如释重负的喜悦,使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真正手握皇权的快感,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活过,算得上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真正主宰世界的男人!
他赢了。
他活了。
这个天下,也终究还是属于他。
赵坚终于能够对得起大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然而心境却是又大起大落。
狂喜之后,他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悲凉,无尽的悲伤蔓延,他又悲伤得想落泪。
他不禁仰面,看着金灿辉宏的金銮殿顶,朱红殿柱上的盘龙,张牙舞爪,怒目圆睁,似是在嘲讽他的怯懦,他的凄惨。
泛红湿润的双眸,终是又将那差点倾涌而出的悲伤,生生吞忍下去。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了双眸,映入眼帘的黑暗,渐渐蔓延,直到光明彻底消失。
那片黑暗,终是将他彻底包围,淹没。
他的心终是缓缓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