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好像亮堂了,洛玲怕黑,程秋剪记得的。应该是点了蜡烛。
她不喜欢这样浓重的苦味,但是她对洛玲讨厌不起来。
她怎么可能讨厌一个冒险为她出冷宫求药的人呢,那她不就是白眼狼吗?
“起来了,喝药了,喝了才能好。”洛玲不敢去拉程秋剪的被子,怕她又着凉,只能隔着被子轻拍程秋剪。
看到程秋剪紧皱的眼睛,还有不停轻颤的睫毛。洛玲知道了——程秋剪在装睡!活像她自己小时候怕苦,不愿意吃药的样子。
洛玲想了想,心生一计,故意夸张地说:“程姐姐,你怎么装睡的啊,这药都要凉了,你不会是怕药太苦了,不想吃吧?”
“我哪有!”程秋剪一听,这不是污蔑她吗,马上起来反驳了,然后,她看到了洛玲蹲在床边,和洛玲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上当了。程秋剪想。
“好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就一碗药吗?一口干了,病好了,你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程秋剪。还有好多活等着你起来干呢。”
程秋剪也知道自己中了洛玲的小计谋,装睡是不能再装的了,程秋剪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不是怕药苦,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啊?程姐姐,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
程秋剪摇摇头,她一天都在躺着,哪有力气去干什么?
“那有什么不敢见我的。”洛玲把药端过来,勺了一口,吹凉,递到程秋剪嘴巴。
“你和太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觉得,自己不值得你这样冒险。”
“嗯,还有呢?程姐姐,你怎么不喝啊,不烫,我都吹凉了,还是说你想一口干了。”洛玲脸上没有什么波澜,问道。
“你都没听我说话。”程秋剪又躺了回去。
洛玲把那碗药放了回去,说:“我知道的,但是程姐姐,你不必有什么压力,我救你也是因为你对我好啊,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洛玲话锋一转,撒娇道,“为了给你买药,我把银子都花光了,以后还得程姐姐养我了。”
洛玲哪来的银子花呢,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你白痴吧。”程秋剪骂洛玲了一句。
洛玲顿住,旋即恢复正常,说道:“白痴就白痴吧,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不说两家话。来,张嘴,把药喝了。”
程秋剪喝了一口药,这药难喝得她险些吐了。
“哎,别吐,都是银子,好不容易给你弄到的药。这可是我拿一支金簪换的。”
“你不是最宝贝你那支簪子了吗?”
“是啊……”这回,洛玲彻底沉默了,头低着,连端着药碗的手都低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沮丧。
程秋剪正想安慰她,洛玲就忽然说:“不过,程姐姐你还是得先把药喝了。”
程秋剪的愧疚瞬间消失了,逆反心理使她现在不想喝这碗药。
“我不喝。”
洛玲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装作一副要哭的样子。这已经是洛玲今天第三次演戏了。一回生,二回熟,还真让洛玲挤出了几滴眼泪。
“程姐姐,我都为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弄药了,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当一个听话的病人吗?”
程秋剪慌了,心里直骂自己,刚才凶她干什么。
“我错了,这就喝。”程秋剪拿了洛玲手里的碗,一仰头,“咕噜咕噜”药全给灌下去了。
“好了,我已经喝完了,你可别哭了。”
“以后的药得按时喝。”洛玲止住虚假的哭声,严肃地说。
“喝,你端来的我都喝,毒药也喝。”程秋剪可太怕她哭了。
洛玲这才擦擦那几滴挤出来的泪,点点头,忍住不笑,拿了空碗就走了。
也许是退烧药都有犯困的副作用,洛玲洗完碗回来,程秋剪又睡着了。
“晚安。”洛玲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也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洛玲和程秋剪是被鸡鸣吵醒的。她们先前养的小鸡已经大了,这段时间都是早早的就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昨晚已经喝过一回药的程秋剪感觉自己精神好了许多,只是还是感觉全身无力。
洛玲让程秋剪继续躺着,不让她劳累,还双手叉腰,相当振振有词:“病人,就应该有病人的样子,给我躺回去。”
洛玲是在关心程秋剪无疑,连脾气都强硬了不少——她是怕程秋剪又不听话。
但是出乎洛玲的意料,程秋剪没有抗拒喝药,反而还主动问什么时候喝药。
大概是病久了不舒服,想快点好起来吧,洛玲想。
接下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在和秦嬷嬷一起做饭、喂鸡、打理打理菜地的基础之上,多了一项给程秋剪煎药的任务罢了。
也许是程秋剪的身体底子好,药还没喝完,程秋剪就感觉到自己好了。想到药汤那恶心的味道,程秋剪就想吐。
“我已经好了,剩下的药就不喝了吧?阿玲,你熬药多累啊。”程秋剪巴望着洛玲,她真的不想喝了。
这怎么能行!洛玲坚决打消程秋剪的念头。
“你不是怕我累,你是自己不想喝吧?是谁前几天信誓旦旦地说我端的药都喝的?是谁?嗯?哼,好一个无情的、说一套做一套的女人。”说完,洛玲眼含泪花,还扭过头去,装作不搭理程秋剪了。
程秋剪无奈地认错,自从洛玲去给她找大夫、求药后,程秋剪几乎是什么都顺着她。
“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洛玲在心里给自己比了给V,她就知道程秋剪会妥协的。
“那我熬药去了。”洛玲说。
“我来熬。”程秋剪撸起袖子就要端药罐子。
洛玲侧过身子,不让程秋剪碰到药罐:“你给我回去躺着,什么也不用干。我是这么娇气的人吗?还要一个病人干活?”
程秋剪一怔,她听出来了,那是之前做酿苦瓜时,她对洛玲说的话,现在洛玲改了一下,又还给了她。程秋剪心里一暖。
“洛玲,谢谢你。”
“啊?”洛玲觉得这声道谢来得有些莫名。
“冷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我和秦嬷嬷都是得过且过。虽然你一开始到冷宫的时候还寻死觅活,但是你醒来后,却比我和嬷嬷都更努力地活着。从布置房间到每天的一日三餐,你都精心去准备,比我和嬷嬷可积极多了。““有吗?”洛玲回想了一下在冷宫里的日子,说:“嗯……好像,确实是这样。”
“还有,你为我连冷宫都出了,还真让你给找来了太医,求来了药。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说我那是运气好,遇到了乐于助人的好人,程姐姐你信吗?”
程秋剪笑了笑,说:“我信。我也不回去休息了,这几天已经躺够了,人闷在屋子都要发霉了,我就坐这里和你说说话吧。”
洛玲默许了,她也觉得煎药的过程挺无聊的,有个人陪她聊聊天也好。
顾忌到洛玲想不起以前的事,程秋剪就没问她的过去。
程秋剪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被我爹爹罚吃一个月苦瓜的事情吗?那天我爹爹刚才边境回来,他不能在京城待太久的。我记得当时他和我大哥穿着一身甲回来,当时我和娘亲在吃饭,我挑食啊,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的。然后,爹爹看着就生气了,他没打我,挨打的一向是我大哥,我爹都没打过我。但是他问了家里的下人什么东西最难吃,然后,他就罚我吃了一个月的苦瓜,除了苦瓜,其他什么菜都没有,我娘亲和大哥怎么劝他都没有。这比打我还难受。当然,我家的厨子是没有洛玲你这样的厨艺的,不然我也不会讨厌苦瓜这么多年。我当时就不服气,可讨厌我爹了,办个多月都不搭理他。我爹就给我讲了边境的境况,我爹说,‘秋剪,你现在吃的都是别人想吃都吃不上的东西。’那时候我才知道,边境的士兵们,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在那之后,我虽然讨厌苦瓜,却再也没有挑其他的食物了。”
“是啊,有些人,连饭都吃不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1】,你爹爹大概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你爹爹是个好将军。”
“那是,我爹和我大哥,他们都是顶好的将领。三军之中,哪个士兵不夸赞他们?”程秋剪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是那狗皇帝有眼无珠!”
程秋剪这是不知道程家已经被抄了,她要是知道,怕是会骂得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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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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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冷宫真冷
洛玲捂住程秋剪的嘴巴,虽然冷宫偏僻,但是程秋剪喊得太大声了。
“程姐姐,你小声一些,万一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冷宫那么偏僻,谁会来啊。”虽然程秋剪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声音确实小了下去,她是讨厌皇帝,但不想连累洛玲和秦嬷嬷。
吃完陆太医开的药后,程秋剪的病就彻底好了,洛玲也就不再限制她的自由了。她们还是如以前一样“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1】。
洛玲担心的秋后算账也没有来,于是她也就不费心去想了,只当自己遇到了一个不求回报的好人。一想到自己之前还把他想成坏人,怪不好意思的。
冬天终于来了,冷风刮得人脸生疼,连老爱出来溜达的鸡也都窝在鸡窝里不愿意出来了。
“好想看雪啊。”洛玲说。她生长在南方,还是才来不会有零度以下的温度的南方,最冷的一次冬天也只下过一晚上冰雹,还因为她贪睡而没有看到。她起来的时候,冰雹都化了。洛玲是没有见过雪的,所以一直很好奇。
京城,应该会下雪的吧。
“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呢,现在才立冬,还不够冷。”
“下雪的时候,屋顶是不是都会被雪覆盖,是一片白色的吗?”
“嗯,如果下得久一些。”
“那丛竹子会被雪压弯吗?”
“会。”程秋剪可还记得去年冬天,她被竹子上的雪落下的声音“啪”的吵醒了。
洛玲像是变身成了好奇宝宝,把关于下雪的问题都问了一遍,程秋剪也不厌其烦地为她解答。
“好想看雪啊。”洛玲又重复了一遍,她真的没有见过雪,要是能打雪仗就更好了。
“到时候,你可别喊冷就行。”程秋剪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不知道见了几次大雪了,她是不好奇的,还嫌下雪麻烦。但是洛玲想看,那她也一起期待一下吧。
还真让程秋剪给说中了。霜降之后,一夜之间,温度骤降,没有暖气和火炉的冷宫,真的是彻骨的寒冷。除了能生火的小厨房,整个冷宫里就没有一个暖和的地方。
那天晚上,洛玲和程秋剪冷得在被子里直哆嗦,被冷醒了,然后就再没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一向早睡早起的洛玲和程秋剪都赖床了。
“程姐姐,这也冷了吧,”洛玲现在缩在被子里,不想出来,只露出了一张小脸。洛玲说话哈出来的气瞬间凝成了一团白雾,“我不想起来。”
昨晚没睡好,洛玲打着哈欠,裹紧身上的被子,只想再睡上一会儿。
程秋剪损她:“这就受不了了?还说要看雪呢。现在都还没下雪呢。”
“程姐姐你还说我,你不也没起。”
程秋剪无言以对,索性也躺着不动了。
最后,还是秦嬷嬷来喊她们吃早饭了,她们才羞愧地起了床。
打来洗漱的水能把牙齿冻上,手也很冷,触碰到冰冷的水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冻,反而是感觉水是暖的——这是冷过头了。洛玲心一横,捧了一捧水就往脸上抹。水沾到脸上的时候,洛玲感觉到自己的脸要被冻麻了!
看雪的代价也太大了一点,洛玲欲哭无泪。
“以后热了水再洗漱吧,你脸都冻红了。”
“我就想偷个懒,在我们那儿,冬天直接拿水洗脸也没事的,这里的水好冷。”洛玲往手心哈了哈气,把手揉热了才贴上脸,暖一暖被冻僵的脸。
洛玲和程秋剪都被寒冷击败了,整天冷得哆哆嗦嗦,反倒是秦嬷嬷还和没事儿人一样。
“秦嬷嬷,您不冷吗?”
“冷啊,但是都习惯了。多动动,就不会觉得太冷了。”
这个道理洛玲也懂,但是实在是太冷了,动都不想动,更何谈运动。洛玲双手抱臂,来来回回地搓。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不保暖了,最多就是挡个风。
“到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没那么冷了,赶紧回屋去吧。”
洛玲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一整天,她整个人都冷得发抖。程秋剪也没比洛玲好多少,虽然她比洛玲多了一次在冷宫过冬的经验,但是也不代表她就可以耐得住冷宫冬天的寒冷。
冷宫里没有厚的冬被,就凭那张薄薄的被子和这些薄的衣服,洛玲想象不到程秋剪和秦嬷嬷是怎么在这里度过冬天的。尤其是秦嬷嬷,她似乎在这个冷宫里呆了很多年了。
秦嬷嬷说:“你们要是真的受不了,就在屋子里生个火吧。”
“可是,屋里生火,会有浓烟,太呛了,要是有煤炭就好了。”洛玲把自己的手一直放在灶边烤,还时不时搓一搓。洛玲的手已经冻得发紫了,脚也冻得快没知觉了。
程秋剪叹了一口气:“冷宫里哪来的煤炭啊。熬吧,我去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这会儿,辣椒就显示出了它的威力——保暖。
从那些辣椒种活后,洛玲就收了好多辣椒,都做成了辣椒酱,时不时拿出来拌饭吃。
就着辣椒酱,吃了一碗粥,洛玲的身子才暖了起来。
幸好菜地在入冬前就已经被洛玲、程秋剪和秦嬷嬷一起打理了,能收的菜都收了,能移动的就移动到室内,不然这么冷的天,估计都得冻死。
不用打理菜地,冬天就没有什么可以干的活了,不过是做做饭,喂喂鸡。早饭已经吃过了,洛玲和程秋剪又做起了女工。程秋剪女工也不怎么样,勉勉强强能及格的水平,所以程秋剪倒也没笑话过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