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十六岁那年,叶曜的心大概是千疮百孔,难以愈合了。
慕娆瑟瑟发抖。
她算了下,大概还有五六个男主角没有遇到吧。希望重逢的时候,场面不要太过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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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门关歇息三日后,正好月宜、桑林也赶到了这里,与他们同行,回京都复命。
月宜过来继续服侍她,慕娆正端庄的坐在马车里,看到她,尴尬地笑了笑。月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脚凳上,细细跟她说如今宫中的情形。
月宜低声道:“殿下,您此番回京,是务必会去宫中拜见陛下和太后的。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如今的皇帝没有立后,宫中暂且由太后娘娘,也就是您的表姑母……”
慕娆麻木地听着。的确,她和叶曜还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不过已是三代以外了。叶曜的外祖母是前朝江都郡主,和慕娆的皇爷爷是堂姐弟。叶曜的母亲与前朝宫中诸贵人的关系都不错,经常来宫里走动。
不过,慕娆并不觉得叶夫人看得上她。在前朝,慕娆只是个不受宠的遗珠,叶夫人想给叶曜定亲的,原本是皇后嫡出的长乐公主。
论起封号,长平公主也是个不吉利的名号啊。
她百无聊赖地想着,月宜继续在她耳边絮叨:“……先皇驾崩后,几位太妃都在安分守灵,并不在宫中。王爷们在京都住着,也没有分派到封地去。如今宫中,只有皇帝、太后,还有两三位公主。据说皇帝快要选秀了,应该都是功勋的贵女……”
她打了个哈欠,听得昏昏欲睡。叶曜要选妃,跟她有什么关系,只盼望着他不要注意到她的身上。平心而论,她并没有为边疆的和平做出什么突出的贡献,不值得这样举国欢庆。
确实有点欢庆过了头。
一路向东,城镇越来越喧嚣、繁华。每到一处,当地的官吏都小心地逢迎,好像她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一样尊贵。他们还会含着热泪跪迎,感谢她为国为民做出的突出贡献……
这让慕娆十分纳闷,她渐渐发现,这个世界比游戏里的世界丰富真实了许多,NPC不是呆板不会动的立绘,人物性格也不像游戏中那样单一死板。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很多是她不知道的。
难道她真的为世界和平做出了突出贡献?
慕娆嗑着瓜子,掀开帘子去看马车外的风光。快到京都了,月宜和桑林都激动万分。然而她内心波澜不惊,这里并不是她的故乡。
不过,如果能每日吃到中原美食,她还是会很开心的。
马车缓缓前行,傍晚时分,已经到了京都城外。封华亲自来接她下车,于是慕娆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等月宜掀开车帘,将手搭在封华的掌中,庄重而肃穆的步出马车。
她抬眼向前望去——
伫立在护城河边上的京都城墙,雄厚方正,高大壮阔。城墙如一道灰色长带,将整座城包围起来,城门上的三层高楼,傲视四方。似是有人在城墙上走动,只是她不曾看清,眼泪就扑簌落下。
只怪昨儿受凉,有点感冒……
前来迎接归国长平公主的官员中,为首的是当朝皇帝的弟弟,楚王。在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前朝旧臣,昔日曾送长平公主出塞和亲,此时见公主伤感故土,也纷纷落下泪来。
在高耸的城墙上,身着玄衣的年轻男子冷冷地望着城下这感人肺腑的一幕,抿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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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今日召见外使,并不曾宣召慕娆。
一番寒暄过后,她便被送入恭顺侯的府邸中。一声‘落轿——’,慕娆由月宜搀扶着走下马车。恭顺侯慕弘和早已在府门外亲迎她归来,俩人四目相对,都不认得对方。
想当初慕娆出嫁时,慕弘和才不过十一岁,俩人从无会面。这个便宜弟弟长着一张干净秀气的娃娃脸,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身旁的长史对他使了个眼色,慕弘和这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开始干嚎。
“我的好姐姐……”他扑了上来,抱着慕娆大哭。
月宜看了看慕娆。
她赶紧以袖拂面,搂住慕弘和,假哭了几声。眼看着姐弟俩痛哭流涕,余人也配合的哭成一团。一时间哭声响彻整条街,见者无不感动。
等哭得差不多了,周围的官员们开始好声相劝,说些宽慰的话。俩人被搀扶着走入侯府中,慕娆再去后院见女眷。
如今的侯府当中,慕弘和的胞妹,慕媛还在。她比慕弘和还要小一岁,才到及笄之年。看面貌同慕弘和有几分相似,只是身形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被几个丫鬟仆妇簇拥着,朝慕娆款款行礼:“小妹慕媛,见过七姐。”才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已呜咽不能语。
慕娆:……又来了?
她赶紧悲怆地哭了几声,在感冒的协助下,泪水也涌了出来。丫鬟婆子再度相劝,大约过了一刻钟,月宜才扶着慕娆坐下。
“七姐,小妹思盼了无数个日夜,才盼得七姐平安归来。”慕媛轻声道。她打发走丫鬟婆子,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慕娆心道,你我很熟吗?她压根不知道老皇帝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如此算来倒有八个?虚与委蛇了一天,她实在是累得不行,嗯了一声。
慕媛又细声道:“七姐,当初你和亲塞外,小妹只有九岁,一直仰慕姐姐,如今有了机会亲近,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姐姐可不能不理我……”
“嗯嗯。”
“七姐不知,咱们姐妹们,除了五姐,都已经不在了……”慕媛捏着帕子,小心地擦着眼角的泪,低低道:“姐姐们大多嫁给了勋贵,那场动乱,都走了。唯有五姐,在七姐和亲的次年,带发出家,才得以保全性命……”
“嗯嗯。”
“七姐来了,往后侯府中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你了……”
“嗯……嗯?”
慕娆正困得睁不开眼,听到这一句,好像有点不对,似乎有什么坑在等着她。慕媛的纤纤玉指已经推来了一本账本,微微笑道:“小妹和哥哥的一切,全交给七姐处置了,往后便是七姐当家了。”
她狐疑地接过账本,看了一眼恬然微笑的慕媛,没说话。慕弘和是一个有爵无官的侯爷,也没有封地采邑的收入来源,当初被叶曜父子从皇宫里赶出来押在牢里,更是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慕娆缓缓打开第一页……
上面记录慕弘和每年的收入大概是五千两,偶尔过年过节,宫里会赏赐一些银两和东西。
慕娆缓缓打开第二页……
上面记载侯府中每年的固定支出是一千两,用于维修府邸,支付月钱。看着,也还是有结余的。另外慕弘和喜欢鸽子,慕媛喜欢胭脂水粉,每年也就五百两。还有一千两用于买菜做饭。
虽然有点贵,但是还可以。慕娆想着,又翻开了一页……
这是一页厚厚的人情往来的记录,大概每年一万两!
她吃了一惊,再看人情往来的名单,有新贵也有旧交。大概看出她面色不悦,慕媛轻轻道:“如今穷了,一万两,也够丢人的……”
“你们哪来的钱?”她忍不住问。
“我们被赶出宫时,叶大……先皇将我们母妃宫中的物件,给了我们一些。”慕媛垂下眼眸,低声道:“总得,要点面子吧?我们便变卖了一些……”
敢情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过,一个过气的皇族子弟,要啥人情来往?拉扯关系吗?
看这阖府上下的富贵气派,原来只不过是虚架子。慕娆将账本合上,冷笑道:“呵!”
第005章:
如今慕娆与他们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看到这兄妹俩如此做妖,她实在是郁闷。
她试图平缓自己的情绪,不咸不淡道:“往后府中的开支,都由我负责了么?”
慕媛柔声道:“一切都听七姐的。”
她勾唇一笑,心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她决定先去统计一下府中还有多少财产,先削减日常开支,再将这些人情来往全部取消。身为前朝皇族,能够保全性命已是万幸,还想要什么仕途发展?养什么清客?
正想着,府中的管事媳妇将钥匙送到房中。慕娆正欲起身去看,慕媛拦住了她,道:“七姐一路疲惫,还是明儿再去看吧,我早已命人打扫好屋舍,七姐先去歇息如何?”
她颔首应允。
便由慕媛引路,俩人在众多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分花拂柳,行至府邸西边的一处屋舍。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前朝的亲王府,自建有园林景致,幽深秀丽。慕娆所住的是一个单独封闭的小院子,推开门来,只见院落中央种着一棵极大的樱桃树,一个老仆正在扫地。
傍晚的阳光从缝隙中漏下,洒满一地金辉。慕媛微微笑道:“这是个幽静雅居,我觉得再适合七姐不过啦。不过往后七姐掌家,一切都是你说了算的。”
早有丫鬟替她们推开门,打起帘子,恭候两位姑娘。慕娆才进屋内,便觉得十分凉爽,果然是个好地方。再看屋内的家具和摆设,无不擦的干干净净。虽然摆设不多,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慕媛道:“如今比不上以往,哥哥的爵位不高,规格有限,委屈七姐了。咱们府中,目前只给七姐准备了两个贴身丫鬟,四个粗使丫鬟,还有六个婆子。另外还有……”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给慕娆安排的东西,事事俱全,很多是慕娆不曾想到的。慕媛从先前的不满,渐渐有些惊讶,再到现在,又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妹妹。慕娆穿越之前,饱读各大宅斗文,压根不相信皇家有什么真心。
可她为何这么上心?
慕娆的思绪正游走天际,忽听一句‘七姐!’,赶紧回过神来。再看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东侧厢房,满屋的架子上,摆放着很多书籍。原来慕弘和听说她喜欢读戏本子,特意从市井上搜罗了许多,都摆在了这里。
她望着这满屋的戏本子,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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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夜晚。
慕娆不喜别人服侍,在西域的时候,她也很少要求月宜做些什么。独自用完晚膳,她也不要丫鬟跟随,自个去园子里散步。
浮云蔽月,园子里略阴冷。慕娆提着八角琉璃灯,伫立在湖水前吹风。四周一切都静悄悄的,万籁俱寂。
在西域时,家里经常是嘈杂而又热闹的。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也许就是在叶曜的摧残下,坚强而又有趣的过完每一天。慕娆喜欢用一个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无论身处什么环境中。
一阵微风吹过,琉璃灯年久破旧,灯灭了。
慕娆:……
她准备在这里站一会儿,等到月亮出来,再回到院子里。她坐在湖畔的石头上,身形隐在水边宽大的黄菖蒲的阴影里。园子里地形复杂,又无月光,若是从几米外往这看,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夜风习习,慕娆哼着小调,听着不知哪里的蛙鸣。她正寻思着明日该做些什么,忽然听到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很轻,又很急。
脚步的主人似乎会面了。慕娆稍稍静下心,便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只听其中一人道:“今日府中可好?”
一个柔弱的女声道:“府中无事,只是长平公主回来了,姑娘将掌家的钥匙账本都给了她……”
“哦。”先前那人的声音顿了顿,又问:“公主如何?”
后面那人似乎想了一下,道:“公主一直魂不守舍,似有心事,用过晚膳便遣散众丫鬟,很是诡异……”
他们窃窃私语,在慕娆的耳朵底下讨论她的行踪。慕娆听得呆了,正好这时候,一个蚊子叮了她的小腿,慕娆忍无可忍,拍了一下。
啪!
那俩人的声音立刻停了。紧接着又是一个紧张兮兮的声音:“谁?”赶在他们来杀人灭口之前,慕娆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桑林啊,有人行刺本宫了!”
府邸中人烟稀少,再喊几声,也很难有人来。只是那俩人做贼心虚,等慕娆从曲径中走出来,他们早已没影了。
依稀只看到一个小丫鬟的身影,正慌里慌张地往西边走。那边,正是慕娆住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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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皇帝收到密报。
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俨然写着:慕弘和无异常。长平公主白日心神不定,入夜与桑林园中幽会,不巧发现了臣等。
……
他狠狠地攥住了那张纸,又将它捻成细条,放到油灯上,看着它一点点燃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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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已是晌午。
慕娆不喜爱这里的精致吃食,她更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粗犷风格。于是她命厨房切一大盘子酱牛肉来,然而厨子颤颤悠悠给她跪下了,说无故不能杀耕牛。
她只好无精打采地捡起筷子,继续吃那甜得发腻的吃食。府中原来还有奴婢给布菜的规矩,在慕娆这里,全被她给叫停了。
于是慕娆用膳的时候,房门紧闭,丫鬟婆子们站在外面。只有月宜立在一旁,偶尔帮她再盛一碗米饭。
月宜见惯了她在西域的吃相,早已无语。用过午膳,丫鬟们鱼贯而入,将略显干净的盘子碗碟收了起来。她便到了主事厅里,开始细细查阅账本,清点府中的财物等。
她曾派人去请慕媛来,然而慕媛的丫鬟回话,姑娘正在午睡,一切请公主做主便是。因当朝皇帝并没有废去慕娆的封号,因此府中人还称她为公主。
慕弘和是个男子,自然不管这后宅的事情。这对兄妹平常很少相聚,各自都有小厨房,各自吃饭。平日里,慕弘和不是去和清客闲谈,养养鸽子,便是喝酒看戏,吟诗作对,还时常去青楼放松身心。
慕媛掌事的时候,从不管他,自己每日勤学琴棋书画,当一朵娇花。
说起来,这俩人的生活过得确实挺舒坦的。
他们简直不要太舒坦,因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当的差不多了。
当慕娆打开库房的大门,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月宜看她神色不好,指着一边道:“公主别灰心,那里还有一个箱子……”
立刻有婆子将那个箱子抬来,打开一看,原来是满满一箱子的当票。她面无表情地踏出了库房的大门,又回到主事厅里静坐。
许久,她问:“如今府中还有多少银两?”
管家媳妇道:“不多不少,还有两千两。不过……”
“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