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很喜欢我，经常在别的皇子面前夸赞我，若不是他夸赞我的时候总是会再贬低一下大哥，我应当是会很高兴的。
我其实很喜欢大哥，我知道他身为太子很不容易，他虽然不说话，却也喜欢照拂我们这些弟弟。
我也很喜欢大嫂，大嫂比我大十岁，总是温温柔柔的待人，让我想起母妃，她也很喜欢照顾我。
日子一直过得祥和而平静，直到我十岁那年，父皇将我叫过去，问我想不想当太子。
我并没有大志气，我说我不想，父皇叹息一声，好似十分失望。
就是从那天开始，皇兄开始对我不好。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是皇后的人，皇后就是皇兄的母后。
父皇总觉得皇兄太善良，太优柔寡断，他认为做个好帝王应当心狠手辣。
于是明面喜爱我，想要将太子之位传给我，实际上只是想看大哥会不会和我斗。
他成功了，我十岁那年，皇兄身边的谋士苏别鹤给我送来了一盘糕点。
我吃下了，从此就患上了那让人痛不欲生的病。
母妃曾经说过，“我是你的母亲，你得了病，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所以，你若是想杀人，便先杀了我吧。”
所以我每次发病，母妃都会紧紧的抱着我，病发产生的暴戾让我总有一种想要杀了她的冲动，但是我没有动过手。
因为那是我的母亲。
就这样过去了四年，母妃因为我的病，越来越不受宠，她常年和我这样的疯子在一起，精神也开始恍惚。
这四年来，我的母家，镇国公府，也一直被太子党连连打压，已经开始慢慢衰落。
在我十四岁这年，外敌来犯，我请求父皇让我随着武安侯一起上战场。
我将母妃托付给了大嫂，大嫂是我在宫中最信任的人，也是除了母妃之外，唯一知道我生病还会对我好的人。
战场无情，每天都有人死，我随着武安侯杀红了眼。
武安侯表面上不喜欢我，经常叫我小兔崽子，实际上他每次排兵布阵，都会让我在旁边看着。
哦，他还气我舅舅抢走了他最喜欢的女儿，经常跟我说他精心养了一棵白菜二十年，结果这白菜被人连根一起挖走了。
战场无情，武安侯在战场上差点被敌人刺中，是我为他挡了一刀。
那场战役大获全胜，我却昏迷了半个月，醒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欢欢喜喜的要回京城了。
我身上有伤，武安侯安排我坐马车回去。
若我知道此时京城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骑马回去的。
在武安侯回京的那一个晚上，我的母家被满门抄斩，大嫂从冷宫里发了消息给武安侯，武安侯最终也只能救下自己的女儿。
三天后，我回到京城，本以为可以光耀门楣，却只看到母妃从高台上跳下去。
我冲上去抱她，她还有一口气，想要对我笑，却没笑出来。
她死了……
我一直抱着她的尸体，感受着她身上的体温一点一点散去。
那天我流了许多泪。
后来我找到冷宫中的大嫂，却看到大嫂怀中抱着个刚出生的孩子。
她好瘦，也不会笑了，只抱着那同样瘦小的孩子求我救她。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大嫂知道了皇兄要谋害镇国公府，想要传消息给我，却被皇兄关进了冷宫。
那孩子，是在冷宫生的。
我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暗卫，我找到了外祖父藏起来的虎符，我查到了一切都是谁干的，我想要复仇。
只是仅仅这一点点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两年后，父皇死了，他死前没叫大哥，只将我叫到了身边，交给我五万精兵，求我不要兄弟残杀。
真可笑，一直养蛊教唆兄弟残杀的人，竟然要我不要兄弟残杀。
只是望着已垂垂老矣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父皇，我还是同意了。
那一天，皇兄登基，我开始纵容自己的暴戾，我开始杀人。
我杀了一个又一个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我成了我最讨厌的杀人如麻的人。
皇兄喜欢我杀人，他到处散播我杀人，因为有我，他被衬托成了明君。
后来，容锦杀人也会赖在我头上。
我并不介意，反正我也是个狠毒的人，狠毒和更狠毒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后来我二十二岁，皇兄开始给我塞女人。
他赐给我的每一个王妃都是他的人，他用她们来羞辱我，如果我留下她们。
她们可以监视我，如果我不留下她们，又正好可以再散播我杀人的名头。
我将她们全部杀掉，直到我遇到了沈虞。
我记得那天，她抬眼望着我，一脸真挚的问我，“请问，你是我的丈夫吗？”
她说会让我感受到除了杀人之外的开心。
刚开始我只觉得她好玩儿，毕竟我的人生除了杀人之外再没有什么乐趣了，有这么好玩儿的玩意儿在身边也挺有趣。
况且她有一双盈盈的桃花眼，每次她哀求我的时候，那双眼都会异常生动好看。
她真的很喜欢害羞，无论我捉弄她多少次，也只会红着脸瞪我。
只是就算她害羞，为了哄我开心，也还是会满足我的一切无理要求，出浴，暖床。
她很会撒娇，她一撒娇，我心就软。
她很善良，会握着我的手给我讲道理，会抱着我温暖我。
慢慢的，我已经不单纯觉得她好玩儿了。
她是个温暖又坚定的人，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出黑暗，与我携手对抗皇兄和容锦。
她还给我生了一个同样温暖可爱的孩子。
她是我的小心肝。
但是，此时此刻，当我的魂魄离体之后，我看到我的心肝在哭。
我努力去用我的灵魂给她擦眼泪，告诉她，“别哭……”
可是我的手触碰不到她，我也发不出声音。
她哭了一天之后，好似忽然感受到我了，再没哭了。
她照常睡觉，照常去医馆，我每日都陪着她。
我陪她到她也死去，随后也跟着她一起，闭上了眼睛。
第132章 番外：容栾vs楚楚
容栾登基六年后。
又是一年盛夏，皇宫中闷热的不行。
先皇在位的时候，遇到这种天气，都是要带着后妃去行宫避暑的。
但是自从容栾登基后，他觉得去行宫避暑太过于劳民伤财，便直接取消了。
好在，几年前沈虞设计的人力风扇很好用，总算是给这闷热的皇宫带来了一丝清凉。
容栾正在看奏折，这奏折他越看，脸色越沉。
等到看完，他狠狠地将奏折拍在桌上，“真是岂有此理！”
一旁的苏公公被吓得一激灵，连忙跪下。
容栾气的站了起来，“这些幽州的贪官污吏，真以为天高皇帝远，朕管不到他们了是不是？”
“陛下息怒啊，那些人都是先皇提拔的，他们盘踞地方许多年，早已形成了一方互相包庇的小势力，况且这群人老奸巨猾，想要找到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很难啊。”
听了苏公公的分析，容栾冷静了不少，他在大殿上转了几圈，随后决定去找太后。
太后从不干政，却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给出几条解决办法，让他自己选择。
他与太后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扮作平民的样子，暗中带了不少暗卫，下幽州，亲自去微服私访。
苏公公知道之后吓得连忙去找了太后，却没想太后只是悠然的品茶，淡淡开口，“苏公公觉得陛下现在缺少什么？”
苏公公摇摇头。
太后却忽然笑道，“陛下现在缺少见识，和历练，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未曾见过百姓疾苦。”
“从前他忙于处理锦王和先皇残留的势力，没有机会，如今正好有个机会，该是去好好看看如今的民间，是如何样子。”
苏公公完全说不出话来。
……
说是历练，然而容栾这一路实属倒霉，才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刺客。
在暗卫去追刺客的空档，又遇到了土匪偷袭，剩下的暗卫不敌，容栾被土匪生擒。
土匪将他带到了老窝里，他被绑了起来，心中暗道，真是没见过比自己还倒霉的人了。
偏偏这群土匪还在他旁边吃肉喝酒，他一天没吃东西，早已经饿得不行，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那土匪头头是个彪形大汉，他喝了酒，吃了肉，便来到容栾身边，抬起他的下巴，嬉笑一声，“呦，还真是个好看的小白脸。”
容栾心中一片恶寒，想要躲，却根本无处可躲。
“小白脸，只要跟了爷，爷保你平安，如何？”大汉凑近他的脸，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容栾就要被熏吐了，他忍不住皱眉，义正言辞的拒绝，“不成……”
“你这小白脸，竟然还敬酒不吃吃罚酒！”大汉大怒，就要上手去解他的衣服。
就在容栾觉得自己一代帝王的名声就要尽毁于此的时候，远处忽然射出了几颗石子，朝着那几名山匪打去。
几名山匪瞬间被打倒，一位红衣女子手执一把剑冲了过来。
她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容栾只能看见空气之中划过一道红，人就已经来到了他旁边。
被打倒的山匪站了起来，拿起武器，“哪儿来的丫头片子？”
下一刻，红衣女子用手中的剑割破绑住容栾的绳子，拽着容栾就跑。
容栾跟在女子的后面，他并未能看清楚女子的样貌，只能看出她耳朵上挂着一只红色的耳珰，耳珰随着她奔跑的动作，上下左右摇摆。
那群土匪怎么可能甘心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吃亏？连忙追了上来。
容栾跑得慢，没多久就落在了后面，红衣女子思索片刻，回过头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暖，因为常年习武，有一层薄茧，不嫩，却给人安全感。
后面的山匪穷追不舍，两人跑了一个时辰之后，容栾实在跑不动了，女子思索片刻，将他拽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里面。
他这才看清楚面前女子的样貌，这样貌，就算过去多年，他也依然能认出来！
是楚楚！
他正要叫出来，就被楚楚捂住了唇。
山洞很小，他甚至能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楚楚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容栾呆呆的点点头，随后愣愣的看着楚楚的脸。
她比之前更好看了，周身气质也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的楚楚病弱娇贵，总让人升起一丝怜惜之情，如今她一身红衣，神采飞扬。
从前他发誓要保护楚楚，从没想到，再相见，竟然是楚楚保护他。
他心中又酸涩，又难受。
两人在山洞之中等待到了天黑，直到确定山匪已经全都走了，楚楚才准备出去。
却没想，容栾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哪儿？”
楚楚回过头去，“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我随你一起去！”容栾连忙开口。
楚楚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没多久，楚楚便抓了一只山鸡，又上树摘了许多果子，准备回去烤山鸡吃。
她并未认出容栾，容栾看她认真烤山鸡的样子，有许多话想问，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或许她……早就把他忘了吧……
她走的时候，只有十岁，只有他会傻傻的把一个人十岁许的承诺放在心里吧。
他的眼睛又干又涩，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朝堂那些棘手的事情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而如今意识到楚楚或许已经忘了他，他竟然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楚楚手中的烧鸡越烤越香，等到烤好了，她撕了一只腿给他安慰他，“别难过啦，吃了烧鸡，等到明天我送你回家。”
他接过烧鸡，闷闷不乐的吃。
楚楚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却又没有问什么。
两人一起分了烧鸡和果子，随后又回到山洞里睡觉。
楚楚早已习惯这种生活，没多久就睡着了。
许是因为这里实在不舒服，也或许是因为身边睡着的是楚楚，容栾一直睡不着。
他不知道楚楚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想和她相认，却又害怕她早已经将自己忘记了。
他这样纠结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两人一起往幽州走，楚楚走在前面，容栾走在后面一直看她的背影。
没有见到楚楚的时候，他准备了一大箩筐的话，真的见到楚楚了，他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和她相认。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楚楚忽然将他护在身后，拔出剑，原来是追杀他的刺客来了。
“不好，快跑！”
刺客一出，楚楚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好对付的，一手拉起容栾的手就带着他跑。
她轻功极好，容栾也会一些武功，两人拼命的往前跑，眼看着就要摆脱刺客的时候，身后的刺客却忽然开始放箭。
十几支箭同时朝着两人射来，楚楚下意识抱着容栾一个打滚躲过，随后拽着他起来继续往前跑。
两人从清晨跑到中午，终于跑的一丝力气也没有，直直躺在了地上，身后的刺客没有追来，容栾努力起身想看看楚楚怎么样了。
却看到楚楚直直的看着他，随后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是黑色的，是中毒了。
容栾被吓了一跳，连忙去给她检查。
楚楚却一下子握住他的手，“是腰，刚才有一支箭擦过了我的腰，伤得不重，但是那支箭有毒。”
“那怎么办？”容栾连忙问道，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要楚楚有事。
“往南走，去绝情谷。”楚楚又呕出一口血来。
原本容栾身上已经没了力气，但是他不想让楚楚死，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她背了起来。
“我不认得路，你要给我指路。”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