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噗噗声在镇北王府响了一整晚。
下人们都在嘀咕。
“这是谁吃了一桶豌豆吗?”
好在这声音只持续了前半夜,后半夜安静下来,众人能够安然入睡。
顾煦年哄睡了酒儿出来。
顾瑾年在外面等着他。
顾煦年诧异,“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顾瑾年提了提手里的酒,“陪我喝点酒。”
顾煦年点了点头。
两人去到前院,坐在庭院里,对月小酌。
顾瑾年抱着酒坛倒酒入碗,倒酒的同时说道:“希音公主很喜欢你。”
顾煦年淡笑着回道:“她在宫外就认识我一个,依赖我些是正常的。”
倒好了酒,分了一碗到顾煦年身前,顾瑾年冷不丁地说道:“父亲与陛下当年定下娃娃亲,原本定的是我与公主的亲事。”
顾煦年一脸惊恐,“大哥,希音公主还那么小,而且你已娶妻。”
顾瑾年连忙摆手说道:“你误会了。当时定的并非我与希音公主的婚事。”
顾煦年长长舒了口气。
他难以想象酒儿成为他嫂嫂的画面。
顾瑾年笑道:“当年的婚事因为某些原因未能成行,如今你与希音公主年纪相仿,她又这般依赖你,这桩婚事于你而言倒是不错的姻缘。”
顾煦年摆手说道:“再过两年,我便要去北边找父亲了。”
顾瑾年说道:“父亲驻守北边,不也没耽误他娶妻生子。”
顾煦年摇头,“我已与父亲说过了,我无意娶妻。”
酒儿那般聪慧漂亮的小公主,未来的驸马必定是丰神俊朗才艺无双的男子,而不是他这种人。
更可况,酒儿还那么小。
酒儿要长大些,才能懂得男女情爱之事。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是生是死呢。
第66章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
昨夜吹叶子吹到子时,酒儿日上三竿才起。
在秀娥的照顾下穿好衣服,她往外面走。
刚踏步出去,她就看见了列队护送自己的侍卫。
白嫩的指尖还捏着过了一夜变得软塌塌的树叶,她看着候在外面的顾煦年。
顾煦年今日换了身黑色劲装。
身着黑色的顾煦年比往日更加地修长瘦削,在炎热的天气里比其他人显得清凉些。
酒儿看着顾煦年,顾煦年也看着酒儿。
他看着酒儿微微笑着。
酒儿回了个笑,便跟着宫内来的人走了。
任性,是有限度的。
送酒儿出了镇北王府,顾煦年看着酒儿上了马车。
顾瑾年感慨道:“公主殿下这番回宫,下次出宫不知是何时了。”
顾煦年淡淡道:“宫内安全些。”
北边平国,东边的郦国,南边的月宛国,西边的长狄,全都觊觎着大楚富饶的土地,只是郦国月宛国依赖和大楚的贸易,长狄内部争斗不休,平国几年前败给大楚元气大伤,不敢再大举进犯。
他昨日睡下前,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些刺客的行动。
那些刺客并没有要伤害酒儿的想法,比起刺杀大楚唯一公主,他们更像是要掳走酒儿。
酒儿是大楚唯一的公主,大楚上下都知道她是大楚帝王的心尖肉。
若是酒儿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酒儿坐在马车里。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皇宫走去。
她情不自禁撩起帘子,小脑袋从马车里探出去,挥着手里软掉的树叶,冲着顾煦年吼道:“煦年哥哥,我会好好练习的!”
顾煦年也抬起手,朝着酒儿挥了挥。
酒儿冲着顾煦年挥了又挥。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很长时间了。
若是没有好的名头,她出不了宫,顾煦年也进不了宫,顾煦年过两年又要去边塞。
或许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新生这么多年,顾煦年算是最对她胃口的人了。
倒不是因为顾煦年视她为榜样。
而是顾煦年有着和她同样的抱负,他计划中的未来就是她曾经的生活。
他就是像是另一个她。
或者说镇守边疆的每一个人都是和她一样的人。
马车渐行渐远,酒儿也收回了探出去的脑袋。
她捏着手里的叶梗转着,树叶像小扇子一般转动起来,带起微微清亮的风。
想起昨晚自己噗噗噗好些时辰的事,酒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荒唐。
顾煦年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公主,您笑什么呢?”
酒儿看了眼秀娥,连忙敛了笑。
白嫩的小手拍着脸蛋儿,把脸上的笑意给拍散,小眉头皱在一起。
她小脸皱成一团看向秀娥,“秀娥,你说我到时候这模样往爹爹娘亲跟前一哭,他们能原谅我吗?”
秀娥难住了。
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想法,她哪里猜测得到。
她安慰道:“公主,陛下和娘娘都宠着你,肯定不会罚你的。”
酒儿噘起嘴:“我和你看法不同,我觉得我要被罚紧闭了。”
秀娥:“……”
——
不得不说……
主子就是主子。
凭借着自己对皇帝爹爹和贵妃娘亲的了解,酒儿喜获及笄之前不能出宫的禁令。
她还不到六岁,等于她十年都不能出宫!
绝大多数穷凶极恶的罪犯都关押不了十年!
酒儿跪在罗汉床上,手肘撑在中间的小桌子上,双手合着拳头,下巴抵在小拳头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楚昶,“爹爹,我就是想着好久都没见着煦年哥哥了,所以才在煦年哥哥家多住了一晚上。”
楚昶不为所动。
放在往常,自己的小公主只要吸吸鼻子装样子哭一哭,他便心疼得不得了,小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次出宫,接连出事,虽说酒儿毫发无损,他这个老父亲的心却是悬到了嗓子眼。
软乎乎的小手握住楚昶的手臂摇晃,“爹爹,咱们把时间缩短一点,例如十年变八年?”
“再八年变六年。”
“对对对!”
“对什么对!”
酒儿眨巴着大眼睛,发现楚昶一直在专注看书,这才反应过来跟她搭话的人不是皇帝爹爹。
她扭头看向端着茶点过来的梅贵妃,粉嘟嘟的嘴巴噘起来:“娘亲欺负人!”
梅贵妃睨了自己的心肝宝贝一眼:“我和你父皇就是太宠你了。”
酒儿自知理亏,嘟着嘴不说话了。
她在宫外留宿是她的错。
虽然她清楚即便她没有留宿宫外也会被禁足,但爹爹和娘亲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酒儿继续抓着楚昶的手臂撒娇:“爹爹,酒儿在宫里待久了会傻掉的!”
楚昶不受影响地翻页,“爹爹我在宫里这么多年,你娘亲也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见着傻了。”
酒儿噘着嘴说道:“爹爹和娘亲都是在外面野够了才住在宫里的,自然不受影响啦!酒儿长这么大就出宫了两次。”
楚昶淡淡瞥了眼自己闺女,“你出宫两次,就遇险两次,你知道我和你娘亲有多担心吗?”
酒儿:“……”
她顿时底气不足了。
让爹爹娘亲担忧,的确是她不对。
但她也不想的啊!
她好好吃着点心看着杂耍听着说书,哪知道会有刺客跳出来。
酒儿突然间正色道:“爹爹,刺客能混进京都,且携带武器在京都之内没被发现,证明咱们都城的守卫检查得还不够严,巡逻的力度也不够大。”
酒儿想的是:刺客能混进京都,指不定就怎么混进了皇宫。
她这辈子拥有完整的家庭,拥有爱她的爹爹娘亲,她可不能让爹爹娘亲出事。
楚昶沉思半晌后,觉得有理。
他说道:“我会让京城护卫加强审查力度。”
酒儿说道:“皇宫进出也再严一点。”
楚昶抬手刮了下酒儿的小鼻子,轻笑起来,“看来出宫一趟,咱们酒儿真的被吓着了。”
酒儿噘起嘴。
她才没被吓着呢!
酒儿抓住楚昶的手,还想再哀求他给自己减减刑。
楚昶摸了摸酒儿细软的头发,“酒儿,爹爹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
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第67章 你就宠着她吧
酒儿软白的小脸蛋上满是失落。
爹爹都这么说了,她哪儿还敢讨价还价。
见酒儿软和下来,楚昶没给她把路堵死,淡淡说道:“你什么时候胜过少傅,再来跟我谈出宫的事。”
酒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就知道爹爹不会把她的路堵死!
梅贵妃摇头叹息:“你就宠着她吧!”
楚昶笑道:“我的小公主,我自然得宠着。”
酒儿在旁边附和道:“就是就是!爹爹肯定得宠我呀!我是他的心肝宝贝,他不宠我还能宠谁呀?”
酒儿看向楚昶,眨巴着大眼睛说道:“爹爹,我说得对吧?”
楚昶好笑地摇头。
自己这闺女,真是会哄他开心。
哪怕犯了错,他也不忍责罚。
梅贵妃则是忧心忡忡。
酒儿出生便被认为是小福星,从小到大不似其他皇子爱哭闹动不动就生病,无病无痛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让她操心过。
钦天监的人也说她命格贵不可言,但给她批命说命中有一劫,这一劫格外凶险,须得好生注意,酒儿接连出宫都遇见凶险事,她着实被吓着了。
楚昶见梅贵妃眉心紧皱,宽慰说道:“酒儿福泽深厚,遇事都能逢凶化吉,你别多想。”
梅贵妃轻轻点了点头。
安慰好了梅贵妃,楚昶看向酒儿说道:“我听闻你近来棋艺精进,与你六哥对弈都能不落下风,此事当真?”
酒儿顿时嘚瑟地说道:“当然是真的啦!再过些时日,六哥哥也不是我对手!”
楚昶知道楚子翰的实力。
楚子翰是他众多儿子里最聪慧的那一个,琴棋书画的造诣最深,听闻最近还学起了医术。
酒儿说自己的棋艺和楚子翰旗鼓相当,他猜测这话即便有些夸大其词,想必酒儿也的确有些领悟。
楚昶命人拿来棋盘棋子。
他看向酒儿说道:“今日爹爹试试你的棋艺,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酒儿抢先一步捧着黑棋罐抱到胸前,昂着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爹爹别小看人!”
楚昶乐呵呵地笑:“若是你赢了,爹爹便送你一副棋。”
酒儿皱了皱鼻子,“我若赢了,爹爹还不如给我减减刑。”
楚昶笑着摇头,“你这孩子!”
酒儿怕说多了真惹爹爹伤心,连忙改口说道:“好吧好吧,送棋就送棋,送一副好棋,我日后好和六哥哥多切磋。”
楚昶轻笑道:“这还没开始下棋呢,就想那么远了?”
酒儿摇晃着身子,小肩膀一抖一抖,“爹爹你就等着被我大杀四方吧!”
半个时辰后。
酒儿气得把棋罐往案几上一摔。
“我不干啦!爹爹欺负人!”
楚昶笑道:“你刚刚豪言壮志大杀四方的劲儿呢?”
酒儿黑眼珠子转来转去,故作不知地问道:“有这回事吗?”
楚昶瞧着酒儿装傻的模样发笑。
酒儿起了耍赖的头儿,很快变本加厉起来,“爹爹,酒儿才学下棋没多久呢,你让酒儿几个子呗!”
楚昶好笑,“你希望我让你几个子?”
酒儿把白嫩的手掌伸到楚昶面前,“五个……”
她瞬间就反了悔,另一只手也抬起起来,十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张着,“十个!”
楚昶满眼宠溺,“好,十个。”
一刻钟后……
酒儿毁了棋盘:“不玩了!不玩了!下棋一点都不好玩!”
她在哥哥们那里找来的自信,被爹爹毁得渣渣都不剩了!
楚昶好笑……
小公主的胜负欲,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酒儿噘起嘴,“爹爹,你笑话我!”
楚昶说道:“没有……”
酒儿气呼呼地插着小腰:“明明就有!”
楚昶无奈承认:“好吧,就算有吧。”
酒儿顿时一副欲哭的模样,看向梅贵妃哭诉:“娘亲,爹爹欺负人!”
梅贵妃摇头。
这对父女亲亲密密的时候,根本想不起她来。
一闹点什么矛盾,就想着让她这个局外人来主持公道。
酒儿见娘亲不帮自己,只得和楚昶讨价还价,“爹爹,我虽然输了,但我也表现得非常有实力,对吧?”
黑幽幽的大眼睛眨巴着,不知道是在说服楚昶,还是在说服自己。
楚昶怕打击酒儿的积极性,点头说道:“嗯,酒儿的棋艺在同龄人中可谓是一骑绝尘,爹爹也是靠着经验才险胜。”
给点颜料就能开染坊的酒儿眼眸一亮,“都说好马配好鞍,酒儿棋艺天赋这么好,是不是需要一副好棋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