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巧菡连忙阻止:“别……傻丫头,我不是怕有毒。”
一则,心里膈应。二则,这饭菜里头就算下药,也不见得是毒.药,而是比毒.药更为不堪的东西。
韩澈是不是觉得,如此一来,她就不得不委身于他?呵,做梦。
小鹊的筷子还没碰到盘沿,韩澈的声音已在珠帘外响起:“巧菡,我能进来吗?”
小鹊一怔,方巧菡脸色一变,对丫头摆手,低声道:“你别动这东西,先在一旁候着。”
里面的人迟迟不回答,韩澈还是掀起珠帘走了进来。
“出去。”他一进来就对小鹊冷冷地说,“我要和你家小姐说话。”
方巧菡对小鹊使了个眼色,小鹊对她行过礼,沉默地出去了。
方巧菡冷着脸站到窗前,韩澈对着她的背影道:“不要试图耍花招,现在你的父亲尚未洗脱嫌疑,你但凡做什么不妥的举动,都会影响到他。”
“小侯爷好威风。”方巧菡头也不回地说,“不过,小侯爷是否想过,既然我的父亲尚未定罪,那我也是无辜的良家女子。你这样擅自走入我的闺房,才是极为不妥的?”
“八.九不离十,廖齐两家往来频繁,廖大人是难以洗清的,所差不过是罪名高低而已。”
方巧菡攥紧了拳头,两只袖子也在身侧拢紧。
韩澈走到门口,对门外的缇骑一挥手,几人立即退出外厅,关上房门。韩澈转回身,看了看没动过的饭菜,轻声说道,“怎么,我特意准备的,你不喜欢?我知道你经不起饿的,绮璇。”
“对,不必再否认了,”他说着,慢慢地向窗边的方巧菡靠近,“凌虚子都告诉我了,那是一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得道高人……绮璇,我知道你恨我。你自己不也告诉我了。我杀了你,我的家人薄待你的家人,你恨毒了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他伸出双手,将那僵硬而微微发抖的身子圈在怀里。方巧菡嗅到他身上的薰香,那是她曾极熟悉,此刻也极厌恶的松石香,一种昂贵的香料。
“绮璇,你就是因为这些不肯回来的。但你还是重生了,还是让我找到了。现在,你是我的。”韩澈试着把女孩的身子扳过来,她挣扎了几下,终于敌不过他的力气,被转了过来,被迫面对他。
“绮璇……不,巧菡。”他抬起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着他,“不管你现在叫什么,我只当你是唯一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需要的时候,为你付出生命,每一块肉、每一滴血,是么?”方巧菡讥诮地说,“这才叫做你‘真正的妻子’?你还想我这样死一次?”
韩澈看着那双泛起泪光的,潋滟迷蒙的眼睛,心中一痛。无数个梦里,他见过这双含泪的眸子,伸手去拥抱,却发现是南柯一梦。此刻,她终于活生生地回来了,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当然恨他,当然要哭,她吃了这么多苦。对了,他调查过方巧菡,八岁之前根本没有什么一犯饿就晕的毛病,她这样经不起饿,还不是因为有了绮璇的记忆,可怜的绮璇,那个时候,她为了他,日日挨饿……
情不自禁地一把搂住她,紧紧地。
“我再也不会第二次推开你了,绮璇,相信我一回。”韩澈动情地说着,“是老天让你重生,老天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不觉得么?我是极度感恩上苍的。绮璇,你为我受的苦,我都明白,这次一定好好地补偿你。你不要担心雅蘅,我会挑你喜欢的地方建一所别墅,让你住在那里,谁都无法打搅到你,让你过得比公主还要舒适……哦,岳父他们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话……”
韩澈住了口,震惊地看着方巧菡,只一霎那,她狠狠一推,他便倒了下去。
在他的腰侧插着一把锋利的柳叶刀,鲜血正慢慢地从刀锋边缘浸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了~下章轩哥哥就来!
第七十六章
韩澈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 腰间暗器粹了麻.药, 他身子再强健,那药力还是让他昏厥了一段时间。
有多久了呢?房内一片凌乱,好像有人匆匆翻找过什么,窗子虚掩着, 而他记得刚进来时窗扇是合拢的。
“绮璇。”韩澈拔出腰间的柳叶刀, 喃喃地道, “你竟忍心对我用这个。”
这必是秦正轩留给她的。去镇海之前,他假扮秦正轩哄了她的丫头骗她去偏门见面, 随后赶到的秦正轩这样威胁他:倘或再来冒犯, 秦某刀刃恭候!
此刀刃,即彼刀刃啊。
那时, 秦正轩暗藏袖刀,他早就嗅到了兵刃的味道。可是刚才,他没有察觉她也戴着它。
她装着顺从, 趁他拥她在怀倾诉愧疚之情, 悄悄按下机簧刺中了他。她力气小, 又不敢动作过大引起他怀疑, 柳叶刀扎破坚硬的武官制服, 只斜斜地刺入肌肤一小截,但到底是让他中招了。
而她,便趁他昏迷时逃脱了。他已将她抓在手心,只差一点点就能占有她。
绮璇,为什么你就不懂我的心呢?
失望和痛楚一起涌上心头, 统统转化为暴怒。韩澈大踏步走出卧房,一脚踹开厅门,门外守着的几个缇骑吓了一跳。
“大人......”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多久了?”韩澈铁青着脸问。
“呃......约莫、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吧。”
这么久,足够她逃跑了!不过,应该跑得不远。她不是还收拾了东西么,慌慌张张的,能去哪儿?况且,这宅子几处门都有人把守。
想到这里心中一凛:“方才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没有?”
“回大人,西角门那里有过小骚.乱......”
韩澈已迈开大步走入方巧菡闺房外的小院子,那军士慌忙跟在身侧,一面继续道:“属下等去了一个人查看,倒无大碍,原来是一只大黑狗从西角门蹿了出去。追了一阵,那狗凶悍无比,一路狂吠,兄弟们看它也不是什么军犬,身上光溜溜地,根本没有暗藏书信的地儿,也就放这畜生走了。”
西角门?不就是紧邻这小院的侧门吗。
“一群废物!”韩澈出了西角门,左右张望了一阵,恨恨地骂,“她现在变得无比狡猾,这是调虎离山,知道吗?!你们一群号称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的大男人,倒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耍了!”
“大人、大人息怒!”那军士惊慌地指着韩澈官服上染的血迹,“果然是嫌犯一家子,又狡猾又狠毒。您受了伤,还是先回去包扎一下?嫌犯家眷这边有兄弟们严加看管......”
韩澈不耐烦地打断:“罢了。本官没那么娇贵,追缉犯人要紧!还有,吩咐下去,没我的话,廖家任何人都不得肆意轻慢!”点了十几人分头寻找,便骑马飞奔而去。
小院里有一株枝繁叶茂的粗壮槐树。被浓密枝叶掩映,方巧菡靠着树干一动不动,呼吸都尽量放缓。在她身边的一根粗树枝上蹲着大黄猫花狮,尾巴摆来摆去,两只耳朵警惕地转动。
这大树一直伸到墙头,从前秦正轩偷溜来看她,有一次差点让廖峥宪发现,他就是纵身一跃跳到这里躲着的。
可她就没那么轻松了。沿着堆至墙头的假山石爬到树上,手臂衣衫不知划破了多少处,鬓发也叫树枝刮乱了,自己都觉得从未爆发过如此惊人的力量。
实在是急中生智。她知道韩澈身体强悍,袖刀那点麻.药不能让他昏迷太久。而几处门外想必都有人看守,她放倒了他也插翅难飞。
所以,只能使些心机。弄乱房间,又以粥粥引起西角门的骚动,令韩澈怀疑她借此逃走。他可是多年老将,实在太敏锐了,为了防止他经过院子时觉察到树上有动静,她还唤了花狮上树,打算适时“抛猫”。不过,看来是用不上了。
她算计成功了!现在不跑更待何时。顺着树枝蹭回墙头,扒着墙边跐溜跳下,一屁股摔到地上。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撒腿就跑。
……
韩澈策马奔腾没多久就醒悟了。
“不对!”他猛一拉缰绳,“我真蠢,这才是调虎离山!竟然叫她给骗过去了。”
他还叱责属下笨,明明是他自己蠢笨如猪!一只狗能引开多少人?她根本无法顺利溜走,必是还躲在那院子里的哪个角落。而他现在中招,就是她逃跑的时候!
“大人?”不得不跟着勒马停下的几个缇骑愣愣地问,“您的意思是?”
韩澈调转了马头。这么点功夫,她会去哪儿?还不是南边那条叫做甜水胡同的街道。
“你们几个,还有你们,”他冷静地吩咐,“共分三路,两路包抄围堵甜水胡同,剩下一队人马跟着我,挨户搜查每家商铺!”
与三年前相比,甜水胡同变得繁华许多。缇骑卫封锁了街道,又逐户搜检,吓得众商户及顾客噤若寒蝉。
就在街道一片混乱的时候,方巧菡已悄悄地溜到某家饭馆的后厨,又顺着厨房走道的侧门,来到饭馆后院。
这是一家老店了,前世她跟着家人来过。记得后院的小门通着一条小巷子,而顺着那条小巷子一直走,能绕过甜水胡同。她了解韩澈,他不会被蒙蔽太久,醒悟过来一定会带人到这里抓她。必须行动在他的前一步!
伙计们惊讶地看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女直直冲向后院。这瘦弱的女孩儿是谁?鬓发凌乱,衣衫都破了,像是遭遇抢劫一般。
“客官!”一个老厨子喊,“你去那院子里做甚?莫非......”
莫非她就是街上那些官爷嘴里嚷嚷着要捉拿的、穷凶极恶的逃犯?怎么看也不像呀。
方巧菡一头扎进后院,循着记忆来到那扇小门前,却失望得直捶脑袋。这门被砌上了!泥墙上还留着原先的淡淡痕迹。
焦急四顾,发现地上躺着把木梯,心里一喜,使出吃奶的劲儿扛起来架在墙头,将破破烂烂的裙摆掖进腰带,三下两下爬了上去。
“千万别说见过我!”她扭过头,对跟过来傻乎乎看她的伙计道,“免得连累你们。赶紧把这梯子重新放倒!”
站在墙头上朝下望,这墙比家里的更高,又没有探出来的树枝可供她攀着跳下来,但情况紧急哪管这个,一狠心就跳了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发生,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稳稳地接住了她,而她马上识别出那人的熟悉气息。
“轩......”
“嘘。”秦正轩脱下外衣罩住她,又在她面前蹲下,“趴上来。我带你走。”
伏在那宽厚结实的脊背上,被他负着跃过重重高墙屋檐时,方巧菡闭上了眼睛,几乎喜极而泣。
......
秦正轩将方巧菡带至一处陌生的宅院。他告诉她,这里是他买下竹枝巷房子之前所住的寓所。
“好久没住了,没人打扫,挺脏的,委屈你了。”秦正轩关紧院门,抱歉地说着,“但是离聂阁老家不远,拱卫司再有能耐,手还够不到这边。嘿,幸亏我没把它卖掉。”
方巧菡猛地扑到秦正轩怀里。
“轩哥哥,”她呜咽,“谢谢你又救了我……你怎么来得那么快,你不是还在查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