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弘思忖良久后,踏马驰出突骑营,直奔漳州城中。
皓月当空,撒下金光粉点,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漫无边际的漆黑中。
于赵知弘而言,夜行之事常有,但现在的心境确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姜照音喝下一碗红糖水后,总算好受一些。她猛然想起刚才自己与赵知弘的对话,不由得心中一颤。
她能确信的是,她会在赵知弘心中留下极深的阴影。
半个时辰后,赵知弘风尘仆仆闯入主帐,将黑纸包裹放在姜照音的床边。
姜照音急忙打开,他竟然真的带来了。
“多谢王爷,王爷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赵知弘面色冷峻,眼神涣散,“既然无以为报,那便先欠着。”
“王爷此行,可是受阻了?”
岂止是受阻?
赵知弘幽幽切齿道,“本王身穿黑衣,戴面罩,被人骂了六次“变态”,两次“无耻”。”
姜照音忍俊不禁,只好咬唇,控制自己的笑意,“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事儿确实尴尬了些。王爷的大恩,我唯有日后奉还了。”
见赵知弘漠然不语,姜照音又问道,“王爷为何如此帮我?”
为什么要帮她?
在他的世界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世间大多数人如同蚍蜉一般存活,他们的生死、喜怒哀乐,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可如今……
“我对你有教养之责,再说,等本王百年之后,还等你为本王养老送终。”
姜照音一怔,忽然觉得莫名心酸:赵知弘一定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他的身体注定他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子嗣。在他心中,他渴望天伦之乐,渴望儿女绕膝。但一切一切,都在他战前坠马的一瞬间,化作虚妄。
赵知弘虽然贵为亲王,手握突骑营数万大军,但他却有终生难以治愈的伤痛。当时,他强求她同去恭王婚宴,希望她将他的隐疾公之于众,该是何等绝望啊。此种消息,本是皇族绝密,却被宁贵妃说出,紧接着传于市井。这对他而言,定致命打击。
赵知弘走后,姜照音鼻头一酸,看床前的月事带,连忙换好塌上的被褥。
**
远方天际外似乎有一道混浊不清的苍白光带,那便是极北的天河。
冬日夜晚的朔风毫无忌惮地狂肆着,卷出了阵阵尖锐哨声。两道高墙外是长长的河提,那条幽冥的长川水流湍急、轰鸣作响。
“快跑!”
姜照音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景象,是凉州,昭国北部。
赵知弘躺在地上,轻声问,“可是做噩梦了?”
“我梦到了凉州。”
赵知弘起身,笔直如松地立于一片黑压压的天空下,天穹笼罩着一片阴森诡异。
他的神色越发幽深,似不可一窥的深潭,寒意浸肤。
思索半晌后,他转身道,“睡吧。”
“王……王爷,这几天,也亏得您不与我计较。不过王爷请放心,再过一两日,我便全好了,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睡吧。”
……
清晨的日光射入帐子,姜照音睁开双眼,正准备起身,却见赵知弘正睡在自己身边。
“啊啊啊啊!”
这一声尖叫,惊得赵知弘连忙坐起,捂住姜照音的嘴。
“王爷,你为何在这儿?”姜照音凝神屏息道。
“是啊,本王为何在这儿?许是本王在迷糊之间……”
赵知弘见姜照音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宽慰道,“大不了,本王对你负责就是,何必如此慌张?”
姜照音立即摆首,“可别!”
“那姜姑娘就对本王负责,如何?”
姜照音赧然,双睫微微一低,垂目道,“此事,万不可伸张。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不需王爷对我负责,自然也不会……对王爷你负责。”
“姜姑娘倒是看重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