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越摇扇婉拒,而是坐在了右下首的第二个位置,随意地拢了拢衣衫,待大家忐忑不安地都坐下后,才薄唇一张,道:“方才听国公爷讲,要宁大世子娶二姑娘为妻?”
宁公爷点点头,“是的,老臣正与安大人商量此事,不知安大人意下如何?”
话题又回到了正轨上,宁公爷盯着安天庆,在等着他的答案。一侧的目光强烈,安天庆有种受宠若惊的荒唐感。
宁大郎即宁司城是相国公世子,地位一目了然,又有军功在身,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这么听上去,安少音能嫁过去,真真是高攀的。
正因为如此,安天庆才心生荒唐:宁司城和宁羽城不一样,他是公府的继承人,未来的正妻当是要门当户对,就是许个乡君,县主,甚至郡主都不为过。宁公爷竟然主动要安少音嫁过去,这的确是说不过去。
是以,安天庆心里对流越是感激的。诚然,这位靖王爷的身份地位是相国公府万万不能比的。他一个工部尚书,女儿能嫁进相国公府已经是高攀,现在来了个靖王爷,说实话,安天庆更容易接受些。
先不说靖王和安少音有了夫妻之实,但就他在京中的风评:秦楼楚馆的常客,风花雪月的浪子,战无不胜的将军,万千宠爱的王爷,都属于眼前这位,名叫流越的男子。
是的,靖王好色,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安天庆再不才,对于女儿的姿色还是有信心的。如果靖王要收了安少音,安天庆到还能找出个理由出来:靖王好色,二人又有了夫妻之实。虽然目前并不知道靖王打算给安少音什么名份,但女儿迟早有一天进王府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
可宁公爷提的要求就没个理由了:宁司城经年累月积了不少战功,未来肯定是要袭爵的,前途无限。不同靖王三天两头的左红颜,右知己,宁司城在京中的声望颇高,负面消息几乎没有,这样一个青年才俊,宁公爷竟然提议让安少音嫁给他,安天庆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宁公爷没有反对宁羽城和安少芫的婚事,已经是超出意外,如今又提了这么个建议,安天庆才觉得事有蹊跷。
女儿能高嫁,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他敢吗?
这般想着,安天庆小心翼翼地看了流越一眼,恰好流越两只透着寒气的眼睛也看向了他,安天庆心惊胆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视线。
再看一侧宁公爷的神情,安天庆只觉得庆幸,还好出面拒绝的不是他,不然真不知道该什么和对方解释。对方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提议,安天庆总不能告诉对方,他的二女儿也失了身吧?
傻子才会把老底揭给对方。
安天庆没有开口,甚至,他真的不需要开口,因为流越已经挡下了所有的箭。
“国公爷,宁大世子一表人才,战功赫赫,就这么许了亲,确定不再看看别家的姑娘?”流越凤目微挑,刻意将一表人才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安二姑娘兰质蕙心,是个合适的人选。”宁公爷摸了摸唇须,笑着说。
流越乜了上首的宁公爷一眼,心啐一口:这个死老头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宁司城久未娶妻,何故未娶妻,别人或许未明,你心里不清楚吗?
什么常年打仗,疏于娶妻,分明是腿残了只能在军队里当个闲职,两年来,战功一个没长,体重倒是升的极快,肥头大耳,五大三粗的。
就这么个样子,还敢要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嫁过去,脸呢,皮呢!
心中说了这么一通,流越看上去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却多出了几丝寒气。似乎是经过空气,遁到了宁公爷的身上,令这位中年男人无由来的一个激灵。
须臾间,流越一个犀利的眼神就和宁公爷对上了,眼睛里仿佛在说:要不是本王,宁大郎的左腿早就没了,哪能像现在还能全须全尾的!
大抵是心里有鬼,流越未说一字,宁公爷仅是从他的眼神中就能悟出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爷想要传达的意思,一时语塞,借饮茶掩饰内心微微的不安。
宁司城左腿有疾这一事,知道的人极少,即便是相国公府,也就宁公爷一个人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怕刺激到老太太,相国公对这件事缄口不提。
说来惭愧,此事还是流越告诉他的。
两年前,宁司城在西南边境作战,左腿被南蛮子砍了一刀。将领受伤,军队士气受挫,眼看着这帮西南的蛮子们就要打了胜仗,流越携援军赶到,敌人节节败退。
宁司城那时已经失血过多,军医做了大胆的决定:截肢。阻止这一切的是流越,他不仅把皇上赐的名贵药材拿了出来,还让自己的军医给宁司城治病,这才捡回了一条腿和半条命。
流越知道此事,皇宫里自然也就知晓了。宁公爷原本想着给宁司城许个乡君,县君的,出了这遭子事,宫里虽然没把消息散出去,但是宁公爷早就从王公贵族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缘由自然明了,而宁大郎的婚事么,自然就一点进展都没有。
眼看着宁大郎的年纪越来越大,连二郎都要娶妻了,宁公爷心里着急万分,若说之前要门当户对,如今却是一降再降,宁公爷为这件事发愁了许久,真没想到,老天爷给了他一个机会。
虽说六部之中工部为下,但尚书一职好歹也是正三品,宁公爷对安少音的印象一直不错,不争不妒,天真善良,能嫁进来当世子夫人,也不算委屈了她。
更何况,看安尚书的态度,明显是想让安少芫正大光明的嫁进相国公府,宁公爷抓着对方这一点心思,就想给宁大郎定了婚事。
这才有了一开始的提议。
“本王好奇的很,这宁大世子常年在外打仗,多年未归,相国公不问问大世子的意见就要这么草率了事,不妥吧?”看似无心之言,实则针锋相对,斜方的俊美男子微讶地询问着,语态却是漫不经心地尾了音。
但见流越针对的态度,宁公爷不明白了,就算他厚着脸皮给宁大郎娶妻,管你靖王爷何干?就算靖王对安少音有想法,那也得先来后到不是?
思及此,宁公爷摸了摸鼻子,又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大郎对娶妻一事无所求,全凭臣做主。”
看宁公爷油盐不进的样子,流越眉梢一挑,心想也不必给对留什么面子了。于是,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开始感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