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除了一位宛若木桩的随从外,屋内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个方向。身着浅白圆领袍的安少音站在两层洁白的纱幔前,一时间叫人以为她是从纱幔上悄然滑落下来的仙人。仙人娇小玲珑,略施粉黛,茫然地看着两股视线奔向于她,一脸不解。
迟钝半晌后,安少音愕然之后大悟,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我,大当家?”
对面的男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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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换到了二楼的雅间,这里视线最好。不过今日没有别人,再好的视野如今看去,不过是一片空寂。
此时却是无人在意视野如何,四人围桌相对而坐,紫木桌上多了黑字白纸一张,一旁是笔墨。
不知何时成了绣春苑大当家的安少音硬着头皮看完了纸张的内容,拾笔落字之前,她轻咬下唇看向流越,想从他那里获得些讯息。
流越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不语,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面前就是容资绰约的暮烟,盯着安少音手里的那张纸,眸含期待,意思最是明白不过。安少音一咬牙,没再犹豫,落笔署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娘娘成全。”暮烟笑容妩媚地接过已定成局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收好后,朝安少音福身行礼,”今日之后,暮烟便是自由身。娘娘厚爱,暮烟没齿难忘。“
“姑娘客气了。”安少音微笑回应,掩在桌下的小手却是揉成了一团。她的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偷偷地看了流越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将心底那股异样的情绪掩藏下去。
沉默只短暂了一瞬,流越扣了扣桌子,轻抿一口茶水,开口道:“说说正事吧。”
此话一出,场间的氛围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饶是安少音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她面露疑色,身前的三人屏住了一瞬的呼吸,顷刻间,话题大变,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初来乍到的安少音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原来绣春苑是流越在京城里的一个暗桩,用来打探消息的。安少音惊愕的神态渐渐平复,脸色却是有些为难。
“怎么了?”流越察觉出妻子的异样,捉住她藏在袖中的小手问。
安少音眉头微蹙,轻咬着下唇说道:“这些……我是不是不知道比较好?”
暮烟已然将这段时日新打探出来的消息悉数告知,比如某侍郎吞了笔流往南方的货物,某御史手里多了条人命,某下属为了巴结丞相而往丞相府送了个美人,从而官品升了两级等等,都是暗底下被遮掩住的,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
显然,流越打探这些消息是为了朝中稳定。想来是前车之鉴,对于文武百官私下的交往不能太趋向某位朝中的大臣,权力要分散出去,一旦有隐约冒头集结的迹象,流越就会出手,打散打乱。只是无论是哪一个消息,一旦出了手,就不会只是端了一个侍郎或是御史就能够轻易解决的。官场错综复杂,再小的一件事情,都可以牵扯出其他人来,甚至,朝中的重臣。
既然是暗桩,既然是为了打探消息,那么知道的人就该是越少越好。看着暮烟与青辞二人神色自如地和流越讲述这一切时,安少音心里明白:这三个人关系非比寻常,十分有默契。而最不该知道,又最是格格不入的人,便是她,安少音。
流越捏了下安少音布满了情绪的脸蛋,认真地对她说:“你不是外人,当然有资格。今日带你过来就是让你知道,这里是我的暗桩之一,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打听消息。”
说这些话时,流越的凤眸寸步不离地盯着安少音看,这份信任让她心头微暖,萦绕其中的异样情绪都因此而消散。
“王爷,这些事都是朝堂之下的阴私,娘娘久居深闺,怎么可能会接触到这些。”暮烟将这些时日打探的消息都已说完,接下来就没有她的事了。看着安少音忐忑的神色,暮烟站起身说,“娘娘若不嫌弃,暮烟带您逛逛这绣春苑如何?”
暮烟看出了安少音的心事,她的提议让安少音眉头一舒,点了点头。
流越随即明了,朝廷中的事安少音几乎不会接触,乍一听到自然会不适应。想到此节,他摩挲着妻子莹润的小手,“我和青辞还有些事情商量,你们俩先去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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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堂就是绣春苑精心布置的花园,小桥流水,假山古树。池畔的荷花还在绚丽地开着,无穷碧叶安静地飘在水面,一走进来,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最引人注目的,是过了碧水小桥后的一栋小楼,木梯曲折延伸,将只有一间厢房的小楼孤立在花园之中,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
安少音望着那栋木质小楼,觉得特别,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暮烟停在左边,看了眼视线不离小楼的安少音,微微一笑,“娘娘可还有印象?”。
安少音问:“这里是?”
暮烟眨了眨眼睛,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敛眸想了想说:“这里便是那晚,娘娘和王爷一夜春情的地方。”
安少音微微一怔,看着别具风格的小楼,一时无话。
暮烟忽而朝安少音行了个大礼,淡蓝的长裙垂落在地,裹住了一双丝履。
“暮烟姑娘,你这是?”
跪在地上的姑娘面带歉意:“娘娘有所不知。那一日,娘娘之所以会在这间厢房,是暮烟所为。”
话音刚落,原是惊讶的安少音睁大了眼睛,银杏般的眼眸里写满了震惊。暮烟见状,开始讲述起了来龙去脉。
这里虽是烟花柳巷之地,却不是每个姑娘一开始都是心甘情愿地踏入这样的地方。诸如安少音这般情况,被人下了迷药,扔进青楼里的,偶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