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去洛阳呢?安少音突发奇想,还有三个多月,现在出发,一定来的及。那个小树林到了夜里人迹罕至,冬夜冰寒,天气那么冷,如果没有别的人发现襁褓中的孩子,他一定会冻死的。
一想到这里,安少音心里开始发慌了起来,她毕竟养了阿轩快十年,这些感情不是风雨一变说去就去。在这之前,安少音总以为时间还来的及,可直到今日看到了那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安少音这才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时间的问题。
她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被迫离京,无奈流浪的安少音,她如今是靖王侧妃,要如何去洛阳?即便真的说动流越去了,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要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田庄呢?
安少音记得,田庄归入皇家是来年的事,也就是说,如今的位于洛阳南部的小村庄里,那个她曾经生活了十年的田庄,并不是安少音该去的地方。
思绪来去而散,安少音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丈夫就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位少年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倒在了安少音的面前,她忙不迭上前扶起了他。少年穿着簇新的长衫,白衣胜雪,起身时后背沾满了灰尘,脏了这一身的纯净。安少音未作他想,下意识腾出手给少年拍去背后的灰尘,无意间令自己的半边长裙遭了殃,橘红的袖口一片暗色。
安少音匆匆拍了衣衫两下,少年便挪了几寸,识大体地将二人的距离隔开来,“多谢姐姐。”少年言语温和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安少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了规矩,玉面微红,尴尬地收了收手,不好意思地朝少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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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少音莞尔一笑:“你没事就好。”
少年复是一礼表达感谢之情,抬眸间看到安少音半侧的衣裙上的灰尘,清秀的面上浮现一丝歉意。
“弄脏了姐姐的衣裳,是小可的不是。”少年从衣袖间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双手递给安少音,“还请姐姐莫要嫌弃。”
手帕样式普通,纯白的一片,没有任何绣样,并非是贴身之物。
“不会。”安少音摇了摇头,她没有犹豫地接过了帕子,握在手心中,对少年颔首,“谢谢。”
机缘巧合,仅此一面,二人客客气气地道了别。只有安少音在少年转身离去时眼底闪过一丝的怅然,少年与阿轩的年纪相仿,行事上,与阿轩有相似之处。
今夜上街本意是为了赏灯,到最后安少音了无欣赏的意思,少年给的手帕还在手心里握着,她忘了去擦拭衣服上的灰尘,只是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发怔。
安少音身在思念之中,从幼儿再到少年,恍若间与两个不同时间的阿轩重逢,她自然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这一点心思印在了眼睛里,浮现在容颜上,明眼人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人有心事。
打道回府成了一件没有悬念的事。这一路上,流越罕见地没有与安少音交谈,他全程在注视观察安少音的神情,凤目微敛,不见光影。
马车一前一后回到了王府,安少音心神恍惚,一人先行回了凌云堂,下人的行礼如雾如烟消散在耳畔,更不用说一直跟在身后的流越。
流越没有走进院子,而是停在了院外,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烛光下映在窗花上的人影,神色淡淡的,爱不释手的纸扇别在了腰间,负手而立。
“王爷看上去有心事。”暮烟走上前,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进府后就在流越的身后。荷花灯下到街上少年,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气氛朝着一种诡异的方向发展。
暮烟看得出流越神色不大好,大致猜出了原因。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多说几句,缓和一下当下的氛围。
暮烟的眉眼在笑着,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问:“娘娘似乎很喜欢孩子,怎么不见王爷高兴?”
“你素来聪颖。”流越没有去看暮烟,视线一直盯着窗花下的剪影,语气没有不悦,只透出几分冷漠,“你都能看出来的事,何须再来问本王?”
暮烟微微一笑,听流越的语气未见责怪,依然温言细语地说:“不是暮烟多嘴。娘娘不是个很会掩藏心事之人,王爷心中困惑,最好还是与娘娘说清楚。”
流越敛眸,月光下他的影子修长而孤单。树影没有挡住他的影子,今夜圆月当空,影子愈发地长了。
“本王自有分寸。”少倾,流越动了动唇。
暮烟说得没错,安少音不是个会掩藏心事的人,她今日的心绪,都写在了脸上。
安少音今日的反常,乍一看之下是喜欢孩子,甚至看在眼里的流越与暮烟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样的想法只停留了很短暂的一瞬,源自安少音的目光不知觉开始落在从幼儿至少年这些不同年岁的孩子身上时,神色并不如何的喜悦。
可眼底的温柔是无法遮掩的,尤其当安少音驻足停留,观望那些孩子们欢声笑语的时候。那时的她,并不像一个喜欢孩子的姑娘,更像是一位温柔敦厚的母亲。
不同之处,是少了期盼。
喜欢孩子,却没有期盼;她还不是个母亲,然而眼神温柔得有了母亲上才有的爱意。
流越眼前浮现安少音心神不定的模样,有些烦躁地搓了搓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走进了凌云堂。
月明星稀,这一晚,同床共枕的二人头一次各自有了心事。
安少音睡得不好,幼儿与少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将她的回忆带到了前世,她如何将阿轩从咿呀学语的雉儿抚养长大,出落成一个懂事伶俐的少年。
一梦尽散,安少音额头上全是汗,她回了神智擦拭着汗珠,翻了个身子打算继续睡去。手臂习惯地向外伸去,只摸到冰冷的锦被。
安少音掀开锦被,一眼所见空空如也,锦被下亦是冷的,也不知离开了多久。
室内的烛光还在跳跃着,黑夜犹存。安少音当即下了床,披了件外衣出门去寻人。她甫一打开门,银辉的月光就照了进来,连同一道人影打在地上,安少音顺着影子看过去,就见一道身影立身站在走廊下,抬头望月,身姿清逸挺拔,于夜色中,多了几分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