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寻常人如何入得了公子的眼,若非她无意中知道了公子有深夜里来水榭的习惯,平日里怕是见上一面都难。
锦瑟抚着掌中瓷瓶,这是她从花窑之中花大价钱买来的秘方,无需加在饮食之中,只要令香味漫出便能让人情难自禁。
哪怕那人是素来清贵自持的公子。
锦瑟目光灼灼,若她成了公子的枕边人,想要什么没有?莫说商丽歌,就连最为严厉的明姑见她,也要礼让三分。
商丽歌跟在锦瑟身后,见到水榭中的人便知不好,先一步将灯笼吹灭。然不等她动作,锦瑟已然埋头冲了过去。
这样大的动静,公子不可能毫无所觉。然他甚至没有回身,只微一抬手,夜色中骤然闪出一道银光,锦瑟的身子顿时一滞,手中瓷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却已闻不到任何味道,甚至倒地的时候都还保持着向前疾步的姿势。
血线落入池中,惊得一池锦鲤扑腾摆尾,匿入水中不见。
商丽歌被眼前的一幕狠狠惊住,连呼吸都霎时凝滞。她立于树丛之后,不敢挪动半步,更不敢生出半点动静。
锦瑟的尸体很快便被人清理,水榭之中又宛如只有公子一人。但商丽歌知道,定然还有人护在公子周围,她若贸然动作,下场很可能同锦瑟一样。
公子将最后一把鱼食洒入池中,随即转身,语调清寒道:“出来。”
商丽歌心底一沉,却是没动。
然下一秒,公子已朝她藏身之处望来。他此时未戴面具,眸中的清冷霜色一览无遗,明明不见怒色,却让商丽歌浑身僵冷。
顶着那样的目光,商丽歌从树后挪步而出,朝公子走去。每一步都仿若踩在云端,每一步又都好像是最后一步。
商丽歌在距公子十步之处停下,方才的锦瑟也是这般距离。如今尸体已然不在,地上的血迹却尤未干涸。
商丽歌只作不见,朝公子福了福身:“见过公子。”
空气中残留着瓷瓶里的甜腻味道,商丽歌放缓了呼吸,却依旧免不了吸入几分。
头顶一时静默,良久才听公子道了句:“又是你。”
又?
商丽歌不解其意,却听公子问:“可知她为什么而死?”
商丽歌垂眸:“她算计公子。”
“那么你呢?”
商丽歌蹙眉,听公子似是笑了笑:“你借我的手料理王柯,不也是在算计我?她的下场你已然瞧见,你呢?”
商丽歌猛然想起曲文谈上的那一眼,原来那真的不是她的错觉,公子当时就已然知道,她在利用他。
就如同他一早就知道锦瑟的心思,一旦她越雷池一步,便是雷霆手段。
周遭的香味似乎愈发浓烈,灼灼热意从小腹间升起,叫人浑身燥热。然公子的话却像冰冷的刀刃抵在喉口,商丽歌宛若置身于冰火两重天,甚是煎熬。
“我不一样。”
因着药效的作用,商丽歌的声音显得尤为绵软,听起来如同撒娇一般。
她猛地抬头,径直对上公子的眼,却又忽而怔住。
何为公子如玉,郎艳独绝,在这一刻都有了具象。商丽歌从来以为,貌美只用来形容女子,且美及皮相,气成骨相。
可这世上竟也有那么一种人,即便是个男子,也能美及风骨,绝代风华。
商丽歌猛地咬了咬舌尖,压下翻涌的欲念。对比她来,公子神色不变,那甜腻浓烈的味道竟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倒显得自己愈发狼狈。
“我不一样。”商丽歌又道了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我对公子有用。”
至少到现在,公子都还未取她性命。
商丽歌就那么瞧着公子,宛若赌气一般。本就媚若春水的眼眸因着药效愈发潋滟,似蒙了一层薄薄雾气,竟能勾魂夺魄。
闻玉瞧了半晌,眸中微动。
“三日后,御史大夫公子董回的生辰宴,你去。”
***
商丽歌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甫一关门便险些瘫坐在地,一连灌了三杯凉水方寻回一点清明。
方才生死一线,如今想来还是忍不住后怕。
锦瑟已死,然她甚至不曾看清动手之人,可见不是一般的高手。
这样的人在红楼之中还有多少?
一个、两个还是十个、百个?
今夜她不过是窥探到了冰山一角,却已然深知,公子此人,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