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邝大笑,见殷千千凤目含怒,神色傲然,愈发想要折辱于她。
“宋家二郎可是我父王请来的贵客,殷姑娘说打就打,好大的派头啊。”赵邝摸了摸下巴,“姑娘今日若是不给个交代,明日我可要带着赵王府的人同红楼的那位公子讨个说法。”
“红楼风雅之地,只供文人雅士吟诗作对听曲赏舞,这等邀酒作陪之事楼中姑娘可做不来。”
商丽歌解下披风盖在殷千千身上,行礼道:“怀王殿下下请帖给红楼,想来也是邀我们同诸位大人共赏风雅,不负中秋良辰。”
赵邝被人这般顶撞本是心头火起,然见来人乌发云鬓雪肤花貌,眸若三春之水,盈盈浅视间媚态横生,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只调笑道:“殷姑娘那一巴掌可是半点不留情面,若不是存心要我这兄弟难堪,难道还是故意要引宋二注意不成?”
殷千千怒道:“世子慎言!”
商丽歌笑了笑,目中隐见夜色寒凉:“不知世子可知圣君复帝?”
“我朝开国圣君,我岂能不知?”
“那世子可曾听闻,复帝在位之时,某日宫廷设宴令美人献舞,宴上有位宠臣喝得酩酊大醉,当庭调戏美人,遭美人掌掴。复帝非但不责罚美人,反而赞其风骨卓然,倒是那位大臣被斥言行无状有辱斯文,因而连降三级。”
赵邝面色一变。
商丽歌笑道:“今日世子爷吃醉了酒,宋二郎也是无心之失,本是误会一场,世子觉得呢?”
“姑娘说的是。”宋远时接过话茬,让人扶赵邝下去醒酒。
此事闹大,对怀王有害无益。商丽歌和宋远时递来了台阶,赵邝便也顺势下了,只离开时脸色阴沉,目中含戾。
“方才无心之失,还望殷姑娘莫怪。”
宋远时致歉,殷千千不言,只冷冷瞧他一眼。
朱钺悄悄同宋远时挤眉弄眼:“宋二,你这是英雄救美没救成,反被美人误作登徒子啊。”
“去你的。”宋远时轻斥,望着殷千千的背影,忍不住揉了揉脸颊。
姑娘家家的,下手还挺重。
画舫中的丫鬟替商丽歌寻了琵琶来,商丽歌便道:“中秋佳节,不敢败了各位大人雅兴,不若听奴弹上一曲,饮酒赏月岂不妙哉?”
底下有人叫好,船舱之内又是一片欢腾,仿若方才的插曲从未出现。
季洲站在帷幔之后,方才的一切从始至终都尽收眼底。此时见这乐人,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倒不似之前尾随他那般举止轻浮。
季洲轻嗤一声,她倒是伶牙俐齿。
商丽歌在台上坐下,轻拨琵琶试音。
此次宴饮怀王特意交代不必带演乐之器,画舫之上一应俱全。这琵琶,便是从画舫中的乐室取来的。
然商丽歌轻轻一拨忍不住暗暗蹙眉。
一般的上等琵琶皆用蚕丝制弦,即便不留指甲,拨弄起来也并不觉得不适。然这把琵琶的弦却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刮到皮肉竟觉得有些刺疼。
商丽歌面上不显,用指甲轻弹。琵琶乐声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盘,淙淙乐音自画舫中心荡开,在倒映了银盘的湖面漾出层层涟漪。
***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天上人间逐渐静谧无声,彩灯花绘的画舫也缓缓返程。
船舱里的人醉了大半,酒气熏人。商丽歌索性站到船板上,任夜风拂面,吹得青丝缠绕。
待回到小重山,那位梁大人之事必得先同公子禀明。
她只作公子的眼和耳,至于动脑的事,还是交给公子自己琢磨吧。
船板的另一头传来沉沉脚步声,不知哪位大人吃醉了酒,捂着喉咙步履踉跄。
商丽歌无意冲撞,便埋头退到一侧,让他先行。
湖面凉风阵阵,吹得画舫上的花灯忽明忽灭。商丽歌垂着双目,待人影过后,风平烛亮,却见船板之上现出一串斑驳血迹,随着那人的行路一路蜿蜒。
商丽歌心头顿沉,忙抬目望去,眼前之人的背影分外眼熟,分明就是——
“梁大人!”
却听前头“砰”的一声,那人猝然倒下,脖颈之间鲜血淋漓,竟是被人割喉而亡。
凉意从脚底漫起,商丽歌心如擂鼓。然不等她张口唤人,背后却骤有一股蛮力,将她推出船栏。
商丽歌脚下一空,砸向冰冷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