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被窝里忽伸进了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云瑶脚踝用力将她双腿强行拉直。
云瑶觉出不对,惊恐睁眼,只见四阿哥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床尾处,他墨色常袍领口处金丝衮边在莹莹烛色下熠熠生光。
一瞬的怔仲后云瑶下意识缩回了腿。
“你以为你能逃避多久。”四阿哥将手从被窝里抽出,一如窗外夜色般浓黑的眸子沉沉凝视着云瑶:“考虑的怎么样了?”
“四阿哥,我……我不能离开八阿哥。”云瑶声音微有颤抖。
“四阿哥你的救命之恩我会另想方法尽量偿还。”
听言四阿哥目光更沉了些:“这便是你想了两日的结果?”
“是……”说着,云瑶颤颤抬起眼皮,四目相对间是无尽的沉默,忽然屋门被推开,闻得“吱吖”轻响,四阿哥旋即起身夺窗而出,与在九阿哥府邸时一样,他矫捷的身影很快便融于夜色中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未来过般,只留窗棂在夜色中来回轻晃。
与此同时,外屋传来八阿哥温润的声音。
“姑娘没有喝药么?”
“药刚送来时姑娘嫌烫,方才奴婢见姑娘睡得熟便没叫醒。”
八阿哥端着药碗来到里屋,窗外晚风贯入,八阿哥转眸看向窗棂:“这窗户怎么不关?”
听言丫鬟忙过来关上窗棂,眉宇间却闪过一抹疑惑神色。
“奴婢记得这窗棂是关上的呀……”
丫鬟絮絮嘀咕声飘入八阿哥耳中:“这两日夜风颇大,偶有吹开虚掩窗棂也是有的。”
“姑娘受不得寒,日后要伺候得更小心些。”
丫鬟颔首应声。
八阿哥去床边坐下凝眸审视了云瑶片刻:“你这脸色好生苍白,定是方才冻着了。”说着,八阿哥轻握住云瑶玉葱似的手小心放入锦被中,随后又帮云瑶拢了拢被口。
“十阿哥、十四阿哥走了?”云瑶看着八阿哥轻声问。
“他们俩啊,好容易才打发走。”八阿哥舀起一勺汤药喂到云瑶唇边:“来,张嘴。”
苦涩味道钻入鼻孔,云瑶不觉皱眉,微摇了摇头,这药难以下咽到每喝一口都让云瑶觉得自己快要被苦死的程度,抗拒是本能反应,每每闻到这药味云瑶都极度生理不适。
“去多拿些蜜饯过来,越甜越好的那种。”八阿哥转眸对丫鬟道。
“是。”听言丫鬟忙应声退下去取。
“八阿哥不用每次都亲自喂我喝药的。”
“这药你是一日都断不得的,若不亲眼瞧你服下,我不放心。”
一时四下沉静,只有窗外几声微弱的秋蝉轻嘶。
默然相视片刻后,云瑶薄唇轻轻启开:“中秋节八阿哥也要伴驾的吧?”
听言八阿哥眉心微拧:“今年中秋皇阿玛要在热河行宫过,打算三日后启程。”
“只是……你的身子我放不下……”八阿哥棕褐色瞳仁中含着满满的担心。
这时,丫鬟捧着蜜饯回到床边:“这些果脯都是厨房新制的,很甜的,姑娘尝尝。”
八阿哥抬手护着云瑶缓缓撑坐起,并且贴心的在云瑶后背添了鹅绒软枕。
“姑娘,莫怪奴婢多嘴,奴婢从未见过爷对哪位姑娘这样上心的。”
云瑶嘴里正轻轻咀嚼着颗杏子,听见丫鬟的话后不觉陷入沉思,八阿哥对她这么好是否真如四阿哥所言——不过因为她是勾陈得位命格?
第16章 香缨见光了
“日后姑娘喝药都要配着这蜜饯。”八阿哥扭头嘱咐丫鬟:“可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
正想着,药勺已到嘴边:“老规矩,喝了药才给你吃剩下的。”八阿哥声音轻而和煦,双眸满含关切,他微微垂眸,真挚与温柔便从鹅绒般睫羽间点滴溢出,柔情似旎旎春沼。
这到底是他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云瑶没来由的心里惴惴。
喝完药后八阿哥去了隔壁暖阁休息,丫鬟伺候云瑶躺下。
“八阿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云瑶怔怔望着水碧色锦绣帐顶喃喃自语道。
“这还用说么,因为姑娘是爷心尖上的人呀。”
听言云瑶转眸,丫鬟正从柜子里抱了床鹅绒锦被出来添在床尾。
“这里子用的鹅绒轻柔绵软,很少见的,爷方才走时特意嘱咐奴婢夜里渐凉了定要给姑娘添上这被褥,姑娘身上有伤冷了再盖上层这个也不会觉着有什么重量,爷对姑娘关怀备至,奴婢想到的没想到的爷可都想到了。”
云瑶打量眼前丫鬟:“你是叫……七喜?”
“奴婢正是。”丫鬟含笑道:“姑娘日后想要什么直接吩咐奴婢就行。”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清晨云瑶醒来让丫鬟去支起了窗屉,外面的湿冷空气旋即裹挟着青草香味悄然透入。
“姑娘身子弱披上件毯子再开窗吧。”丫鬟见云瑶打了个寒战忙又去将窗屉放下。
“躺了太久甚是腰酸,我想下床活动两步。”
“不然奴婢伺候姑娘盥洗一下吧。”丫鬟小心翼翼扶着云瑶坐到梳妆台前,打开黑檀木油彩雕螭漆奁,信手拿出瑞兽葡萄铜镜放在案上摆好,“平日爷梳洗起来比较简单,所以碧波阁没有面脂之类的用物,今日只好委屈姑娘将就了。”
话音未落,在拿出鸟兽乌木梳时丫鬟袖口不经意被漆奁的最后一小格的银锁扣勾住,抬手间带动格子,半枚靛青色香缨映入云瑶眼帘。
闻着味道里头应该是添了不少花椒。
云瑶伸手帮丫鬟揭开被锁扣勾住的袖口,与此同时她从格子里头拿出了那枚香缨。
靛青色蜀锦缀以若数珍珠,一看便知是女子用物。
云瑶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捏,里头圆脆花椒便碎成细末,这枚香缨显然八阿哥已经收藏许久。
香缨面上以金银彩线绣就展翅雄鹰气势非凡,栩栩如生,可见送香缨女子的精妙女红。
定睛细看下,那凌厉鹰眸中分明还带着三分柔情,颇有意惹情牵的意味。
想来女子应是把自己心底无尽的缠绵情愫都丝缕融入灵巧指尖。
以香缨传情,古人惯常的操作。
“姑娘这是……”就在这时,门边传来“吱吖”一声轻响,是八阿哥推门而入,丫鬟忙敛声。
“下床怎么不披件外套?不怕冻着么?”八阿哥见云瑶坐在梳妆台前只穿了一身薄寝衣忙扯了自己灵鸠纳纱石墨披风搭在云瑶肩上,旋即扭头看住丫鬟,眉宇间浮现强烈的不满神色:“你就这么伺候姑娘的?”
“八阿哥你别怪她,地龙烧着并不很冷。”云瑶将掌心香缨轻拢于袖中轻拉八阿哥胳膊。
听言八阿哥反手握住云瑶:“手都这样凉还说不冷?”
四目相对,八阿哥眸中含着轻嗔。
云瑶忙微垂眼睑,往外轻推了推八阿哥:“八阿哥你且去会子,我头发还没梳好呢。”
听言八阿哥俯下身凝眸望住铜镜里头的人儿,浓淡适宜的黛眉下一双鹿眸清澈而灵动,仿有一泓清泉莹莹流转,映着天光,瓜子面上虽白无血色带着三分病气但入眼却更怜人。
“阿瑶清水芙蓉,天质自然,怎样都是好看的。”
八阿哥轻语划过云瑶耳畔,“这话八阿哥可也曾与别人说过?”
“八哥当然没有!”通过铜镜云瑶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十阿哥,他就好像东边一抹明艳的朝霞,永远都是那么蓬勃,“别看我八哥长得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但他绝对是洁身自好的!”
话音未落,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陆续步了进来。
“咳咳咳……我作证,十哥说的是实话。” 十四阿哥握拳抵唇,听言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唇角。
“你们怎么都进来了?”八阿哥直起身子面色严肃的看向他们三人:“都先出去。”
九阿哥目光扫过云瑶时,一如往日般冷脸。
“刘太医到了,在外面,我是来说这个的。”
说完九阿哥头也不回的转身退出,同时八阿哥也搂了十阿哥、十四阿哥往门边去。
“八哥!反正我们都进来了!你就让我们好生瞧瞧她嘛!我还没瞧过她是人的样子呢!”
“唔……”听言八阿哥强行捂住了十阿哥的嘴。
“还嫌事情不够乱么!”
只听“啪嗒”一声,门被急促掩上,云瑶转眸看眼丫鬟:“继续梳头吧。”
“哎!”丫鬟应声上前:“姑娘想要梳个什么样的?”
“你瞧着好就行。”
“不若垂挂髻吧,最近京城姑娘都兴梳这个。”
“嗯,听你的。”
梳妆间隙外头不时传入十阿哥喋喋声讨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孩子气话语——
“八哥、九哥,海东青这事你们始终瞒着我和十四弟是何意思?”
“分明是把我们当外人!”
“知道这姑娘是八哥心尖上的人,我们还能跟皇阿玛说去不成?还能害了她不成?”
“你们这分明就是不信任我和十四弟!你们再这样会失去我和十四弟的!哼!”
……
丫鬟巧手不断穿梭于云瑶如瀑般的发丝间,不过片刻一个精致好看的垂挂髻便呈现于眼前,鬓边轻别一朵藕色芙蓉,倒是衬得云瑶娇俏间更添七分婉约。
“姑娘,发髻梳好了。”丫鬟声音如银铃般柔和:“奴婢去请爷们进来说话。”
云瑶回过眼来时丫鬟已经转身步了出去。
“爷,姑娘梳洗好了请进吧。”
“九弟,烦你去请刘太医过来。”
九阿哥窸窣脚步声还未走远,八阿哥便已入了屋子,身后紧跟着十阿哥和十四阿哥。
云瑶手里捏着香缨,想了想还是没有放回格子里。
“小嫂子你可还记得上次你吐了我和十四弟一身秽物?”
十阿哥玩笑声音传来,云瑶忙将香缨塞入怀中,起身拢了拢八阿哥的灵鸠纳纱石墨披风后转身迎上前去。
“十阿哥、十四阿哥真是很抱歉,上次我不是故意的,彼时我也实在是……”说着,云瑶目光轻轻扫过十阿哥、十四阿哥,露出一抹不好意思又颇为尴尬的笑意,彼时也实在是身体素质没能允许她顶住福晋和眼前您二位的轮番轰炸啊……
十阿哥想到此前颇为粗莽的举止,“哈哈哈!要早知道海东青是小嫂子,我和十四弟也不会像那日一般的不知怜香惜玉了!”话音未落,十阿哥略带嗔怪的目光便往八阿哥方向投去,“这都得怪八哥!”
听言八阿哥无奈的摇了摇头。
“十阿哥,那个时候八阿哥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十四阿哥打从进来便一直目不转睛的审视着云瑶,眼前女子生得冰肌玉骨,般般入画,实在与此前的海东青形象大相径庭,原本那满脸锐气桀骜的海东青摇身一变成了位娇俏美人,这任谁也想象不到。
话音刚落九阿哥便领着刘太医步入。
“八哥,人来了。”
“臣给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请安。”见四位阿哥都在刘太医忙跪下道。
“不必多礼。”八阿哥上前单手扶起刘太医。
“不知……是哪位阿哥身子抱恙?”刘太医微微抬首,目光从八阿哥依次打量过去。
当刘太医目光移到十四阿哥面上时,十四阿哥背起手来道:“谁让你瞧我们了!”
“臣惶恐。”十四阿哥声音微沉,刘太医刚对上十四阿哥峻眸便忙收回了视线。
“哎呀!你快去那边瞧瞧我小嫂子!”就在这时十阿哥出声,朝云瑶方向佻然扬了扬眉梢。原来方才刘太医进来时丫鬟便扶了云瑶去到里屋桌边坐下。
???刘太医听言不觉抬起眼皮,看向十阿哥的眸光中满含诧异。
“八阿哥这是……又要大喜了?臣未曾听闻……”
第17章 云瑶疑惑了
“净说这些没用的!”九阿哥说着便抬手提溜起刘太医去到里屋:“做你该做的!”
刘太医眸光落在云瑶面上时分明有一瞬的微怔,这时,身后传来十阿哥声音——
“好生给我小嫂子瞧瞧!治不好可没银两送你!”
刘太医镇定应声后屈膝半跪在云瑶身前,微凉指尖轻轻搭在云瑶腕上,不时轻颤。
“太医你……”云瑶看着刘太医眉间轻蹙。
“姑娘别说话。”刘太医压低声音道。
“……”
“我小嫂子没事吧?”片刻后十阿哥追问声音传来。
听言刘太医起身出去:“请四位阿哥放心,姑娘身子无大碍,只是现下有些血虚罢了。”
“那你快开点人参丹桂之类的给我小嫂子喝喝呀!”十阿哥轻皱眉头,面上略显着急。
“凡药都带三分毒,况且眼下姑娘已在用药,臣若再开方恐过犹不及。”刘太医话说得不徐不疾:“不若八阿哥每日吩咐厨房熬了汤膳让姑娘按时服下,如此既能养血又不伤身。”
八阿哥听得极为认真,身子向刘太医微倾,敛声凝神,生怕漏了半句。
待得刘太医言毕,八阿哥已字字谨记于心,他点了点头道:“有劳刘太医了。”
刘太医退出后,十阿哥道:“没想到福晋当真这样剽悍,竟对小嫂子痛下杀手。”
话音未落,十阿哥更朝里屋走了两步:“小嫂子可别小瞧了血虚,养不好这是要命的。”说这话时十阿哥眸中原本明媚光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他眼底弥漫开来的淡淡哀戚以及浓重忧虑。
云瑶凝眸望着十阿哥,只觉得此刻他眸色黯然得就仿佛蒙上了层再难化开的阴翳。
“八哥你与福晋可握手言和了?”说及福晋,九阿哥忍不住出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