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怜奚抬起衣袖,擦掉辛寒嘴角的血。他和善的笑着,缓缓凑到辛寒耳旁:“我断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只是少狼主这脾气,的确该敛一敛了。若在人界还是这般模样,届时出手误伤了他人,我便当真要代为除之了。”
辛寒大口喘气,恶狠狠地瞪着怜奚。他不屑的哼声,一掌拍向胸膛。寒气稳住杂乱的气息,将怒火也一并冻结。
他抬眼,手重重落在怜奚肩头,反笑着凑上前:“但你也别忘了,你根本没有机会赢我。在你动手之前,我会像现在一样,先除掉你。”
冰棱刺破怜奚的衣襟,抵在他正不断跳动的心脏之上。辛寒冷下脸来,将他推开,甩掉掌中冰棱。
“咳呵呵。”怜奚挑眉,笑着抚平衣上褶皱,“少狼主明明也有百余岁了,却还不如人界稚子识趣。狼族最后的希望是如此之人,实在是叫人唏嘘啊。”
轰!
从掌中爆出的寒气袭向怜奚,将他洁白的衣衫染脏。辛寒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撞在墙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想法一如既往,少狼主。”
“发生什么事了?”略带困意的声音从旁传来。
泠忆思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泛红的眼中透出几分不解:“你们在干什么?”
怜奚飞快一瞥她,甩动狐尾抽向辛寒的手臂。揪着他衣领的手猛向上移动,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脸上。
辛寒:“?”
怜奚:“呃——”
泠忆思:“!”
还犯迷糊的泠忆思接着便醒了神。她忙掀被下床,却遭到辛寒的阻拦。
不断渗着寒气的手掌挡在她面前,从掌心流出的一点殷红冻化作血冰。辛寒强忍着怒火,表情已是无比僵硬。
“你只会这种下作的手段吗?”
“只要可以得偿所愿,究竟是什么手段真的重要吗?”
“恶心的狐狸。”
“彼此,少狼主。”
瞧两人异常的僵持,泠忆思实在是无从开口。她默默退后半步,视线停在了一旁半皱的信纸上。
她捡起染上血渍的信,朝他二人摆了摆,问道:“这封信我可以看吗?”
一狼一狐几乎要脸贴上脸,根本无暇回答她的问题。
她抿了抿唇,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后,她展开翘起的信纸,力透纸背的字映入眼帘。
‘妖界如今动荡,起因在狼族。榭川欲唤醒妖邪毁灭妖界,狼王蒙心轻信,至于今日。且少狼主辛寒遭其蛊惑,连伤妖界两位长老。于此,我族亦有无可推脱之责。于理,我族当斩杀榭川、辛寒,以示公正。
然幸得诸位族长留情,我族得以保全辛寒之性命。为表公正,我族将驱逐前少狼主辛寒,将其流放人界,非榭川死之日不能归。此信当送至各族,由狐族代为传达。为免辛寒伺机报复,我族与狐族相约,由狐族中人代为监管。
流放人界时,辛寒所言所行若有不当之处,自当由狐族代为管教。若其再度失控伤人,届时,狐族可代为除之。’
泠忆思蹙眉,心中不由得一颤。但很快,她便舒展开了眉头,转而露出几分惊讶。
指尖的光芒源源不断注入信中,将藏在缝隙之中的字显露。
‘若泠姑娘有幸看见此信,请务必转告辛寒。榭川已前往其余少狼主所在处,意欲何为不言而喻。此刻狼族处于风口浪尖,我等再无暇分身。狐族绝非纯良之辈,辛寒性子冲动,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圈套。若姑娘还记得初见时之约定,便请代我照看辛寒,子燚感激不尽。若辛寒性子依旧,就请姑娘这样同他讲——’
“这……”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怜奚会害辛寒吗?
“我就知道是你所为,你这该死的狐狸!”
哐!
一记重拳砸穿墙壁,惊回泠忆思的视线。辛寒扯碎怜奚的衣衫,将怜奚的手反摁到墙上:“你煽/动其他部族,叫他们讨公道。又以我的性命为挟,来威胁狼族。如此这般,便只是为了留下?”
被拧断手腕的怜奚疼出满额的冷汗,他听着辛寒的质问,不置可否。
“有什么事冲我来便是,何须连累整个狼族!”辛寒的身体开始涨大,怒火快要吞噬他的理智。他双手化作狼爪,一直隐藏的獠牙也在此刻显露,“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狐狸。你回到妖界,将此事说明白,我便如你所愿。”
怜奚不断深呼吸,被钉在墙上的狐尾被血浸染。他凄惨的笑着,抖着声音道:“恕难从命,少狼主。”
噌——
锋利如刀的冰刃从辛寒骨中化出,将他自己割伤。他提起怜奚,如丢垃圾般将其甩出。他大步上前,一脚踩在怜奚的胸膛上:“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想我失控杀了你,嗯?如果是这样,那我便满足你。”
!!!
“辛寒!!”泠忆思大步跑上前,一头撞在辛寒的背上。她紧紧搂住他的腰,试着将他拽离怜奚,“别这样,辛寒,你不能再伤人了!”
但辛寒却不听她的,不断摆动腰肢想将她甩下。瞧她实在是抱得紧,他恼怒的转头,吼道:“松手!不然我连你一并——”
“野狼精去找其他少狼主了,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们了!”泠忆思脸贴住他的背,手稍稍上移,让自己离的更近了些,“你这样要如何救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不该是防止野狼精再次作恶吗?”
他突然就一顿。
辛寒低下头去,只见温热的手覆在他胸膛之上,将心跳清楚的传递。他握了握拳,不情愿地挪开了脚。
她是对的。
但为何,她因怜奚而将他阻拦,他会如此不爽?
他捉住缠在身上的手,稍向前一提,牵着泠忆思来到面前。他俯下身去,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泠忆思脸颊一升温,心中不由得感叹起辛寒的俊俏。
而下一刻,这张俊俏的脸便添了几分讨打的意味。
辛寒:“人类,你不会是爱上这狐狸了吧?”
泠忆思:这小王X蛋说什么呢?
怜奚:还有这种好事?
他端详着她的模样,自然而然的将她这默不作声当作了羞涩不语。他点了点头,又道:“你早说不就得了,我成全你二人便是。”
又胡说!
“你在乱说什么啊,辛寒!”
一记重拳拍在辛寒头顶,将他从气势汹汹的狼妖打成呆滞甩尾的大狗。他捂住脑袋,茫然地望着泠忆思离去的背影。
他说错了吗?
?
第27章 养狗第二十七步
如果自家狗子把别人家拆了,还全无罪恶感怎么办?
第一,给被害人修房子,取得谅解。第二,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狗子。
泠忆思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将从辛寒身上拿来的银两悉数递出:“掌柜的,这是我仅有的银子了。如果这些不够的话,我可以帮你修房子,我力气很大的,一次可以搬十块砖!”
说着,她举起小臂,用力挤了挤肉。
掌柜收下这为数不多的碎银,道:“妖族发狂是常有的事。倒是你,孩子,你的伤当真好了?”
“嗯,真的好了。”泠忆思戳了戳曾受伤的小腹,又转手拍了拍,露出温暖的笑容,“一点事也没有了,您医术真高明!”
“可是……”
“呜——”
一声凄惨的叫从屋里传出,大黄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跑到掌柜身旁。它眼中泪水汪汪,身上还带着冰碴,显然是受了谁的欺负。
泠忆思扒住门框,面无表情的朝里望去。
如果自家狗子拆了别人家,不知悔改,还把别人家的狗子打了怎么办?
要让他当场悔过。
眼瞧她要进屋,掌柜连忙将她拦下,劝道:“哎,孩子,别去!那两只妖怪一个呆傻,一个狡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叫大黄把他们两个吓跑,你就在这等着好了。”
一旁的大黄配合的叫了两声。
如果再让大黄去,那可真是……羊入虎口。
泠忆思半蹲下来,挠了挠大黄的下巴。她轻轻一捋它的耳朵,回道:“没关系的,大夫。啊,我是说,掌柜。他们不会伤害我的,请放心吧。给您添麻烦了,我定会好好说他们两个一顿的。”
掌柜叹气,很是不安的看向屋里:“你真的确定吗,孩子。”
她笑了笑,行动代她作答。
木门被拆卸一旁,屋内一片狼藉,几乎无从下脚。而始作俑者在一旁乖乖坐着,不敢发一言,亦不敢再乱动。
和那时一模一样。
泠忆思看着尾巴乱摆的辛寒,深吸一口气,倒是没了曾经的火气。她走到他面前,食指一敲他的额头:“我有话要和你说,辛寒。”
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的辛寒一点头,眼神四处乱瞟,不敢与她对视。他暗道奇怪,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心虚。
辛寒的确是极易落入圈套。既然子燚说可以……那她——
就在泠忆思要开口时,怜奚牵住了她的衣袖。他面露忧愁,突然在她面前半跪下身:“泠姑娘,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不要迁怒少狼主。如果不是我失言,少狼主怎会做出那种事情?”
还有这位不明善恶的狐族人。一次是凑巧,两次是无心,那这第三第四次呢?为何他总是故意惹怒辛寒,明明自己也会受毒打……
谁知道呢。她还是不要恶意揣测的好。
泠忆思抽回衣袖,朝怜奚笑道:“先治一治伤口吧,怜奚公子。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片刻后我也有话要同你说,请稍安勿躁。”
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的怜奚一顿,一步步退回座位上。他疑惑的皱眉,不明白自己是哪步走错了。
“不知廉耻的狐狸,活该。” 辛寒幸灾乐祸的一勾唇角,高傲的翘起腿,颇像位君临天下的王。似是觉得这样不足以泄愤,他又朝怜奚恶狠狠一呲牙。
啪。
一声脆响在辛寒脑门上响起,叫他险些咬下自己的舌头。他吐了吐气,疑惑的拧起眉。
泠忆思蹲下身子,牵住辛寒的手腕,仰头道:“辛寒,你觉得是当人好,还是变回狼好?”
但如果真的说出口的话,辛寒大概会跟她翻脸吧。
“当然是狼。”未等泠忆思心中有所想法,辛寒便利索的回答了她的问题,“狼身自在无比,随心所欲。”
倒真是自在洒脱的话语,但奈何今非昔比。
“你不能随心所欲了。”泠忆思握着他的手一紧,“你回不去妖界了,辛寒。你只能跟我一起留在人界,而且,不能再动用妖力了。我要同你定下规矩,而你也必须要答应。”
正治疗伤口的怜奚一顿,狐狸尾巴宛如天线,倏地立了起来。
安静的药铺传入鸟雀之声,苦涩的草药味漫至屋内。
辛寒与泠忆思对视,眉上火焰不断燃烧,将他眉眼压到极限。他捏紧了拳头,跳起的筋脉中,血液正飞速流淌。
他眼中寒光闪闪,像是完全忘却了先前的种种经历:“你是在命令我?”
泠忆思的心在猛一跳动后平静下来。她郑重一点头,道:“是的。而且有句话,是子燚让我转告你的。”
“是吗。”辛寒甩开她的手,摸了摸后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是想让这狐狸,和外面的人一并听吗?”
让他们听应该也不是不行吧?毕竟这句话连她都理解不了。
啊!希望这句话有用。不,请务必有用!她已经踩了雷,绝不能再引爆这颗雷了。
拜托了子燚,如果你在天……在妖界有灵的话,请帮帮我!泠忆思在心中不断祈祷。
“他说……寒月夜时邀明月,今是月至时。”
辛寒阴冷的表情一变,耳根一红,突抓耳挠腮了起来。
他表情变的实在是快,以至于泠忆思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待她发觉时,眼前的狼崽已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大狗。
泠忆思露出僵硬的笑容,不解的眨了眨眼。
啊欸……?这句话这么管用的吗,简直就是训狗利器啊。
“噗。”一旁的怜奚低头,用尾巴挡住脸,双肩不停地耸动。他止不住的笑着,白皙的脸憋得通红。
这反应引去泠忆思与辛寒的视线,她更加疑惑的皱起眉,他则恼怒的红了脸。
“嘁!”辛寒胸膛不停起伏,突然站起身来,喊道:“随你怎样吧!不就是变回原身任你摆布吗,既要上路这便快走吧!”
喊完后,他一挠后颈,大步流星地离去,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药铺的大门被用力合上。院中的鸟雀被惊起,一声掺杂着羞愧与愤怒的狼嚎在屋外回荡。
变回原身的辛寒在院中乱窜,甚至以身卷起了一道旋风。他不停大喊,恨不能刨地而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泠忆思趴到窗边,担忧地朝外望去。她左看右看,满面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了……”
“泠,泠姑娘。”
怜奚捧腹大笑,快乐到五官都已隐藏。他以手托额,狐耳都被他从发中笑出:“我,我知晓少狼主何故如此哈哈哈哈,姑娘可要一听?”
她忙从窗边退下,凑上前去:“还请公子细说。”
“少狼主未成年时,曾干过这样一件事。”怜奚将狐狸耳朵摁回发中,轻咳几声,终是冷静了下来,“那时少狼主遇见一心仪之人,啊,也就是狼。那狼神秘无比,在月圆之夜出现,降临少狼主面前。却连名字都未曾道明,便匆匆离去。”
心仪之人……?
“不过,自那之后,少狼主便迷上了这位神秘的狼。日思夜想,对月嚎叫。”怜奚视线飘向窗外,眯起的眼中映出狼身的辛寒,“狼长老,也就是姑娘口中的子燚,恰好听到了这样一番话。‘她身为月,吾心为夜,唯月可伴寒夜。寒夜邀月,月未答。明月,明月,何时来。’当然,少狼主成年后,便没有这样事再发生了。说到这里,姑娘能明白了吗?”
泠忆思点点头,忧愁地靠到窗边,望着仍泄愤似奔跑的辛寒。
何止是明白。她甚至能完全想象到当时辛寒的心境与表情。
简单来讲,就是中二病对神秘女狼一见钟情。复杂点的话……原来辛寒还有过这样未能善终的恋情,啊,这是多痴情的一只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