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
辛寒抬手，将洞外的雷声隔绝。他听着篝火的噼啪声，轻抚着她的头发，就像她常做的那般：“你太善良，才会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在自己身上。这不是你的错，绝不是。”
泠忆思揪住他的衣襟，感受着他炽热一片的胸膛。她抽泣着，哭的难以成句：“真的，不，不是我的错吗？可是……可是，辛寒，我……我将它害死了。我的朋友，她……直到现在，也，也没有原谅我。”
闻言，辛寒的表情冷了几分。他眉头不快的一蹙，声音低沉无比：“她不配当你的朋友。一个将过错悉数推给你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莫不是瞧你善良，想着欺负你？她的为何她的宠物她不去看管，反叫你去？为何她只顾责怪你？啧，我说了，你没错，这绝不是你的错！”
辛寒说着，情绪越发激动了起来。他感到异常的愤怒，甚至萌生了想冲到那个人，面前将她撕碎的想法。
但他转念一想，却又将这杀意压在心底。
这大概只会徒添她的烦恼，他不能这样意气用事。
冷静下来的辛寒拍拍泠忆思的肩，十分生疏的安慰道：“没关系的，它肯定不会怪你。若是我，我也不会怪你，我甘愿为你挡灾。额……若换作是小雪，它也定是如此心甘情愿的。”
泠忆思通红的眼中忽就又泪水满布。她捧住脸颊，试着露出笑容，表现出的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辛寒视线随她上下一转移，慌张道：“你……怎么了？”
人类不该是希望得到安慰的吗？为什么，她的表情反倒更难过了？
不明缘由的辛寒手足无措。他弯下身子，扭着脖子，以十分别扭的姿势瞧着她的表情：“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若不言不语，我会无法理解你的意思。”
说罢，他浓眉紧蹙，无奈地抿起双唇，双耳用力抖了两抖。
许是他这模样十分滑稽，泠忆思瞧着他，竟是被逗出了几滴眼泪。她以指背擦拭眼泪，心情倒是好了几分。
“你为何又笑了？”辛寒更加不明白了。
泠忆思眨着红似白兔的双眼，声音掺着一丝沙哑：“因为你啊。你长得这么漂亮，看到你我就高兴了。”
他被这话吓得忙直起身子，将头往反方向一扭，手抚上后颈：“你，你莫要再说这种话。我……我会以我的方式理解的。这样，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哪种话？啊，狼族是不能夸人漂亮的吗？”泠忆思理所应当的认为着，“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的意思是……你很英俊，很迷人？很讨人喜欢！”
她认真一点头，又确信道：“真的，辛寒，你很讨人喜欢！”
辛寒难以置信的半张着嘴，耳根的红蔓延到脸颊。他缓慢地捂住下半张脸，只感觉吸入肺腑中的空气都是甜的。
她，她在说什么？这算什么？她莫不是真的爱上他了？人狼两族水火不容，岂能如此？他该怎么办，难不成答应她？
“我……我同意。”
话脱出口，辛寒才意识到不妙。正当他脑中飞速运作，想要寻上其他借口来掩盖时，却发现泠忆思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他暂停的呼吸缓缓恢复，透亮的双眼中掺着一点难以置信。
泠忆思坐在篝火旁，脸上映着橙色的暖光。而那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白兔，此刻正不识好歹的窝在她的怀中。
辛寒额上的青筋暴起。他阴下脸来，微微呲牙，不悦地盯着那只白兔。
“辛寒。”泠忆思突然回头，瞧见了正忙着收起獠牙的辛寒。她甩开眼前碎发，稍一歪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若她不问，辛寒怕是到现在也想不起来这档子事。他朝难辨日夜的洞外一张望，稍加思索，不知该如何解释眼下之事。
此处是天罚之地，难辨天日，体感亦被禁锢，无法觉出时间流逝。
不过，就他去而复返这段路途判断的话……
辛寒绕到另一边，在泠忆思身旁坐下，道：“莫约已过两天。但现是日是夜，我无法分辨。”
不过，那大夫说他三日后自会来此。如今既还未来，那应该就是没到三日吧。
“啊？！”泠忆思惊呼，吓跑了怀中的兔子。她匆匆一瞧兔子，回首忙捉住辛寒的手臂，“两天了？那我们该快些回去啊。啊……因为我意气用事，牵连你也要来到这里。对不起哦，辛寒，你应该是动用妖力了吧？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受罚的话……”
啪。
辛寒打了个响指，将渐陷入自责的她拉回。
他重重一叹气，双手搭在她的肩头。落在她肩后的手指用力，将她推向他的怀抱，离他的双唇咫尺之间。
只要再稍贴近几分，辛寒便能吻到她的额头。
但他没有。亦或是说，他根本未曾想到这件事。
“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责怪自己？”辛寒注视着她，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如果像你这样温柔的人都身染业障，那我这无恶不作的狼妖岂非要就此自裁？”
未等她回答，他便转而捧住她的脸颊，额头轻撞她的额，与她紧紧相贴：“我不会因你所为而受牵连，即便是受罚，我也甘愿。啊……我是实在是无法理解，泠忆思，你为何总是担心自己会拖累别人？”
“因为……我的确只会拖累别人。没人，没人会喜欢我的……”
“谁说的？”
辛寒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他松开钳着她的手，狠一弹她的额头，道：“又是你那所谓的朋友？！嘁，真想现在就飞过去掐死她，比野狼精还能胡扯。你，我说你！你难道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喜欢你吗？母亲、二姐、舅舅、钰阳、钰之，甚至就连那狐狸都——”
他突然就一停顿。
不过他们的确不是人。不过妖……应该可以算作半个人类的吧？
泠忆思惊讶的睁大眼，望向他的眼中亮起一点新生的火苗。她轻吞下一口气，如无害的白兔眨着眼睛：“那……你呢，辛寒。你也，也会喜欢我吗？”
呼——
妖气变出的屏障不知哪里漏了风，冷风吹的辛寒一个激灵。他眼神闪躲，一会咬咬唇瓣，一会挠挠后颈，一双狼耳不断抖着，只进不出的气息憋得满脸通红：“我，我应该会喜欢你吧。我……嗯，应该，喜欢你的。”
他颤抖的一吸气，只听得耳边雷声滚滚。
奇怪，野狼精将他夺舍了吗？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好热，外面不是在下暴雨吗，为何会如此闷热？刚刚不是有凉风吹来吗？
“我也喜欢你，辛寒。”泠忆思弯眼一笑，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辛寒搭在颈后的手僵硬的落下，热浪扑面而来。他一眨被火星灼烫的眼睛，只感觉心中有什么被点燃。
怦怦。
心躁动不已，在心中封存已久的情绪涌出，让他变得不像他自己。灼热的空气被他吞咽下肚，那再熟悉不过的香气仿佛掺着摄魂的香，叫他脑中一片混乱。
他缓缓捂住胸膛，额上淌下一滴汗来。他在地上化出一面冰镜，打量着倒映其中的自己。
陌生，陌生，陌生。
辛寒感受着心中这强烈的感情，看向自己的眼神异常震惊。
他，他竟是……
泠忆思笑着擦掉眼泪，左右瞧了瞧辛寒。像想起什么似的，她一抖，忙道：“不过，不是爱慕之情的那种喜欢，是对小雪的那种喜欢。你放心吧，辛寒，我不会爱上你的！”
“什么？”
“我说我不会爱上你的，你安心就好！”
说完，她露出一个真诚无比的笑容。
辛寒愣住了。
而那酝酿在他心中的感情也如流沙般被风吹散。在这一刻，他第一次明白何为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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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33章 养狗第三十三步
已经是第四天了。
泠忆思在地上画着“正”字，记录着在此度过的时日。她朝外一瞧，撇了撇嘴，只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便听得一声雷在天空炸开。
要下雨了，辛寒也该回来了吧。
想着，她拍拍衣上的土，拿着一块柔软的狼毛毯站在了洞口。
可她左等右等，却如何也等不到辛寒。
高山将阴云压到此处，顿时大雨如注。道道闪电下落，亮起惨白的光。
“糟了……”泠忆思攥紧手中的毯子，仿佛捏住了自己的心。她担忧的朝外看去，微微眯眼。
一敏捷的身影突然从林中冒出，躲避着闪电，在泥泞中奔跑。
辛寒闭着一只眼睛，幽幽蓝眸似月明亮。他黝黑的发向身后飞扬，宽厚的肩膀裂开了几道伤口。
见他归来，泠忆思忙不迭的去迎。她展开双臂，将毯子举至身前：“辛寒，快来！”
话音未落，高大的身形便闯入她的怀，将她扑倒在地。辛寒紧拥着她，在干草堆上滚了几卷。冰冷的雨水甩在她的脸上，将身前的毛毯打湿。
“出事了，泠忆思。”
“啊？”
辛寒稳了稳气息，撑起身子，脱力的躺在地上。他大口地呼吸，肩上的伤口血腥无比：“我们出不去了。”
泠忆思茫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今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之前我出去为你寻医，的确是能离开的。”辛寒撩起湿透了的发，稍稍一抖，将水汽冻干。他捂住肩膀的伤，眼神有些暗淡，“但许是我触动了什么禁忌，导致此地被围困。我们现在正在人妖两界之间，难以进退。”
他抬起染血的手，一指寒风阵阵的洞口。风将阴冷的气息带入，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哭喊。这声音近在咫尺，就像是要将人拖下深渊的恶鬼。
泠忆思脸色唰的一变，坐在原地是动也不敢动：“辛，辛寒。我好像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辛寒凭空捏住一道魂魄，稍稍用力，将这哭声消除。他复原了破损的旧衣，一甩掌中的血，道：“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这里到处都是冤魂。”
冤魂……？难怪辛寒会极力阻止她出去。
啪。
宽大的手掌重重落在泠忆思肩头，拍的她微微一痛。她不解地对上那双眼，随后便被紧紧搂入怀中。
“而且更糟的是，我在森林里瞧见那狐狸了！”辛寒胸腔微微震动，心中不满甚至比见到野狼精时还要多，“他怎么来了？明明此处已被隔绝，为什么那狐狸还能进来？糟糕透顶，我情愿看见野狼精在这。”
泠忆思轻揪住他背上的衣褶，好不容易才从他怀中钻出。她一顺凌乱的发，道：“怜奚来了？啊，对！他不是可以传送吗？这是好事呀，辛寒！”
这样的话，他们不就能离开这里了吗？
想着，她眼中一亮，笑容紧随其后，给予他重重一击。
对她来说，这的确是好事。但于辛寒来讲，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一瞧凑去洞口的泠忆思，不爽的一咬手指，嘟囔道：“那狐狸比我会说，比我会做，还生着副白嫩的皮囊。若他再受个伤卖弄卖弄，岂非是要勾了你的魂去？”
而事实证明，的确是会如此。
伴随着闪电又一次下落，怜奚疲倦的模样映入泠忆思眼中。他摇晃不止，几乎就要摔倒在地。见状，她忙向前一踏，步入雨中，将他稳稳搀扶。
歪靠在洞中的辛寒警觉的一抬头，眼神凝重了几分。
“泠……姑娘，跑……”怜奚的脸庞被雨水不断冲刷着，身后的狐尾像是没了生命，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线。他靠在泠忆思怀中，尽可能地向前迈步。
“哎！慢一点！”泠忆思拉仿佛烂泥一般的怜奚，小心翼翼地搀住他。她费力的将他拖入洞中，被脚下淤泥绊的一顿。
咔——轰！
雷声在空中炸开，震的泠忆思脚底发麻。她望着逐渐从林中冒出的怪物，平稳的心开始一点点凌乱。
“嗷呜——”
高昂的狼鸣传来，带着一丝哭腔。庞大的怪物撞倒树木，瞪着血红的眼睛朝她奔来。
泠忆思一怔，怪物的身影在她眼中一点点放大。她微微仰头，神色复杂到难以形容。
辛寒利索起身，先是扯过了不省人事的怜奚，将其丢在干草堆中。随后他一个转身，一把揽住泠忆思的腰，将她朝怀中拉扯。他高抬手臂，散出几块碎冰，在洞外凝出几道冰刺。
泠忆思被揽腰向后退去，视线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模糊。她捉住辛寒的手臂，奋力挣脱。随后伸出手去，朝那只怪物张开怀抱，轻声呼唤道：“小雪……？”
大雨滂沱，砸的绿叶四落。闪电劈落在怪物背上，随即一片焦黑。巨大的爪踩过冰刺，将碎冰与污血糅杂。怪物在洞外停下，发了狂般的吼叫，不断用头撞击屏障。
“离洞口远点，泠忆思！”辛寒箭步冲上前，单手抱过她，将她转了一圈后揽在怀中，“你仔细瞧瞧它是什么！别再念你的小雪了，这是只妖邪！”
怪物瞧着泠忆思渐远去，疯了似的想要闯入。它不断嚎叫，啃咬着难以突破的屏障，浑浊的泪从眼角滑下。
妖邪……？
泠忆思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开始不停地咳嗽。她眉头紧锁，一边掰扯着辛寒的手，一边向后回过头去。
样貌丑陋的怪物在洞外哭嚎，引来道道雷电。它目不转睛地望着泠忆思，乖巧地趴下身子，在面前刨挠着土坑。
她没有认错。
“放开我，辛寒。”泠忆思用力推着辛寒，从他怀中不停挣扎，“放开我！”
那是小雪。外面的那只怪物，就是她的小雪。
“小雪——”她大声呼喊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辛寒被震的耳朵一抖，抿唇不语，只换了只手将她扛到了肩上。他将脚边的怜奚费力提起，向更深处走去。寒冰随着他的离去将通道封闭，在洞外化出危险的冰棱。
趴在洞外的小雪被刺痛，低鸣着向后退去。它在雨中跳了两下，血红的眼中透出一丝渴望。
“呜——”
“小雪！！”
“放开我！你放手！！为什么要拦着我，放我下来！”泠忆思用力捶打辛寒，不断推动他的背，试图从他肩上落下。见挣扎无用，她抬头看向小雪，眼中血丝满布，泪水大颗大颗砸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