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婆子的手里也有份单子,一一核对。
青灵和青缈院子里的厢房都拿来装待嫁物品了。
对比聘礼,嫁妆可谓丰厚之极,全是母亲这些年经营买卖一点点攒下来的。她担心两个女儿没有依靠,便想多给备些财物傍身。
青灵有着极为强烈的感觉,这些嫁妆都用不上了。
她不想母亲留下的东西,被人糟蹋。
青灵略作思量,翻墙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找青缈商量。
青缈瞧见青灵的神情镇定且认真,并非玩笑或一时激愤,再想到昨日种种,心头发酸又有些释然,钱财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换得来她们姐妹俩的一个平安吗?她轻声说:“好。那把凤首箜篌留下,其余的随你处理。”
青灵又问青缈要了几件东西,回到青缈的院子,等搬完聘礼,便让丫鬟婆子搬嫁妆。她周身气势极为慑人,别说丫鬟婆子不敢违逆,就连旁边清点聘礼的吏部侍郎家的人也胆战心惊,不敢正眼看她,只加快清点聘礼的动作。
可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这些聘礼中小件首饰极多,得一样样核对清楚了才能搬回去,以免回头再起纠葛。
一件件嫁妆搬到屋子里,仅丝绸绫绸便是一大堆,各种上好的皮草料子更是一撂撂,像是把大姑娘一辈子穿的衣服料子都备上了,之后又是一盒盒首饰、一件件文玩,一样样玉器,没一会儿便把院子填得满满的,将聘礼挤在角落显得极其可怜。
清点聘礼的几人连呼吸都凝固了。好丰厚的嫁妆!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出嫁时的十里红妆的盛景了。
忽然,西宁侯府的二姑娘拿了一盏点燃的油灯出来,众人还在想:她又要干什么?
下一瞬,便见二姑娘啪地一声,把油灯砸在了嫁妆堆里的皮草上。灯油洒在皮草上,又触到了还燃着小火苗的灯芯,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桃娘发出一声变了调的痛呼惨叫:“二姑娘,那是大姑娘的嫁妆……”她说罢便要扑上去救火,却在刚迈出脚时便被青灵一把拽住后领拉住了。
青灵拿出青缈写好的放仆书,底下还压着这些丫鬟婆子以及外面管事们的奴籍。她说道:“以后你们是自由的良民身了。”
桃娘没接,哭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见大姑娘,让我见大姑娘……”她死死地盯着越燃越烈的大火,大喊:“救火啊,快救火啊……”
浓烟从院子里飘了出去。
西宁侯府的人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拿着水桶、木盆打着水赶过来,等见到二姑娘,想起她的可怕,又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侍郎侯府清点嫁妆的人都吓懵了。
侍郎夫人正在客堂喝茶,听见喊声,瞧见着火的方向,心里咯噔一声,放下茶盏,快步赶过去,在小院外便遇到自家搬聘礼的人,暗自松口气,不是烧聘礼啊。她再一想,自己来退亲,对方烧东西,什么意思?
她加快步子迈进小院,迎面便是耀眼的火光,以及笼罩在熊熊火光中燃烧的东西,呆住了。
西宁侯府闻讯赶来,见到眼前的景象,气得眼前一阵晕眩。这些都是钱!钱!钱!他目眦欲裂地指着青灵,想放狠话,再瞧见青灵望过来的凉凉目光,心头不由得生出股惧意,担心激怒她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重重地一甩衣袖,径直出府,坐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急驰而去。
青灵昨晚听到西宁侯嚷嚷要去找国师了。
她没拦着。
她操控水墙隔离火,以防火势蔓延,之后抱着凤首箜篌回了自己的小院,把箜篌给了姐姐。
这把箜篌的琴体长三尺,高两尺七,体态忧美,宛若一只昂首欲飞凤凰。它的琴体涂上木料保养油,擦拭得格外光滑,油光锃亮的,青灵却总觉得它不该是这个颜色,也不该是这个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大姐白净无暇的脸被人糊了层厚厚的猪油,腻得慌。
青灵提议:“大姐,把箜篌洗洗,将上面的油擦了吧。”
青缈每次拿出箜篌都能听到青灵这么说,下意识想当成她说胡话,却忽地想起青灵的与同不众,心想:莫非青灵看出些什么来?
她拿来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琴身。
青灵看得着急,说:“不是这样的。”她抬手放出两股水流裹在凤首箜篌上,拿出搓澡的劲,用力地蹭蹭擦擦。早就想这样干了,但以前暴露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一直忍着,这会儿擦得太痛快了。
凤首箜篌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油全部擦拭掉,虽然显得黯淡了些,却再不见半点油腻,仿佛拭去尘埃等待重焕新生。
这把箜篌是母亲小时候跟着外祖母去店里盘账时一眼相中的,母亲说,当时看到它便觉得有缘,于是就带回家了。后来,青缈看到也是这种感觉,母亲又传给了她。
青缈拨动琴弦,柔润轻缓的声音绕缭在琴弦间,清脆空灵的声音缓缓地飘荡开来。
青灵坐到桌子旁,托着下巴听姐姐弹奏,真好听。每次箜篌一响,便有种比在寂静的山林里吞云吐雾还要心静的感觉,就像这些高门大户的污浊之气都被琴声拂开吹散了。
姐妹二人沉浸在音律的世界里,一墙之隔的小院则是鸡飞狗跳。
大量的财物付之一炬,瓷器玉瓶都烧炸了,最后只在院子里留下一团烧过的灰烬。
吏部侍郎夫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连续嚷出两声“疯了,疯了”,连聘礼都顾不上清点,带着下人匆匆离去。
西宁侯世子听到人说青灵在青缈的院子里烧东西,原没有在意,可随着浓烟飘来,也意识到事情不好,赶来时看到满院的灰烬,脑子嗡地一声。这些都是他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