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和宜攥紧手中的圣旨,似乎明白了,却又似乎没明白。
皇帝颁的这道圣旨,看似是在护着程渺渺,但实则,更大可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儿子,他们不容许太子尚未成亲,就有这样的污点。
“你别紧张,渺渺是好孩子,本宫喜欢。”秦朝朝叫人带她坐下,和善道,“从前本宫便想,这孩子年纪刚好,等她再长大些,便把珊珊许给她,现在好了,这民间话本女驸马是做不成了,但是幸好,本宫还有个年岁也差不多的儿子。你瞧瞧,如果本宫说,要她嫁进宫来做太子妃,你意下如何?”
其实萧和宜不大愿意,皇宫自古以来就是个是非地,她不想女儿刚出险境,又入困局,还是个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困局。
可是她怀了太子的孩子,帝后全都已经知道了。
她尚未坐稳的身子又站了起来,诚惶诚恐:“臣妇全听陛下与娘娘的安排。”
秦朝朝喜欢她识时务的态度:“那便好,别紧张,坐下说话。”
“只是……”萧和宜不敢坐,站着又道,“渺渺如今还在上朝,若要她做太子妃,那朝臣们不会有意见吗?”
毕竟女主窃国的故事,谁都听过。
秦朝朝顿了一下,知道她担心自己的女儿也是情理之中,便赶走了江珊珊以及殿内其他的人,只留下她面对面,道:“你自己的女儿,本宫不知道你了不了解,她要入仕的决心,比本宫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烈,但凡本宫和陛下劝下了她,都不会叫她今日站在那长明殿上,毕竟,她当真是一位太子妃的好人选。”
“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等太子回朝,陛下为他们赐婚的时候,朝堂上必定又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但是这场风雨,你的女儿,已经在陛下面前用血誓抵挡了下来。”
“血誓?”萧和宜觉得自己有点头晕。
“她在陛下面前立了血誓,此生效忠大启,效忠万民,将来太子薨,她殉葬。”
萧和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等她轻飘飘的意识回过神来的时候,程渺渺和程怀勉已经站在她的满前,双双乐呵呵的。
她眼里泪珠打转,满腔的疑问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她想问,你当真就一定要做官吗?所谓为民为国,就真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吗?你知不知道,家里父母很担心你,好不容易恢复女儿身,只想你好好过一个姑娘家该过的日子,你为何,就非得去趟朝堂的浑水呢?
“母亲,母亲在想什么?”程渺渺神采飞扬,在萧和宜面前弯腰,“听说皇后娘娘今日召您进宫了,是有何重要的事吗?”
萧和宜噙着笑意,抹去眼角泪花:“没什么,就是召我过去,夸了夸你。”
程渺渺越发弯了眉眼,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怪不得母亲出神,怕是还没听过有人夸我做姑娘做得好吧?”
“不害臊,她夸的是你学问做得好,才教了三皇子几日,老博士们都夸他有长进了呢。”萧和宜点点她的鼻子,笑盈盈地起身,招呼他们父女俩去用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半年后
萧定琅抱着女儿从外头回来,萧玉殊的手中握了四串糖葫芦,进了厅堂,女使过来将父女身上的厚大氅都解下,掸去飞雪,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今日外头雪下的真大,似鹅毛飞起,柳絮春生。”萧定琅笑着放下萧玉殊,由她抱着糖葫芦,跌跌撞撞地走着。
统共四串糖葫芦,一串给爹爹,一串给娘亲,一串给自己,还有一串,给小表姑。
“多谢小阿殊。”程渺渺眉欢眼笑,和她贴了贴脸,她便张着肉嘟嘟的小手,想要程渺渺抱她。
“对不起小阿殊,姑姑最近身子不方便,不能抱你。”冬日严寒,程渺渺穿的厚实,隔着一层层衣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得越发柔和。
萧玉殊歪着脑袋,不能理解。
卢九枝上来摸摸她细软的发丝:“是啊,阿殊,小姑姑肚子不舒服,阿殊想要抱,那就娘亲来抱好不好?”
说着她便将她抱了起来,走了两步。
萧玉殊回过头来眼巴巴看着程渺渺:“小姑姑,哪里不舒服,阿殊给你揉揉……”
程渺渺笑如春风:“这个阿殊还真不会揉,不过没事的,阿殊的心意小姑姑已经知道了,等再过几月,再过几月小姑姑就来抱你,好吗?”
萧玉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扬起手中的糖葫芦甩了甩:“吃,吃……”
“好,吃。”程渺渺也举起那串糖葫芦,咬了一个叼在嘴里,酸酸甜甜,是她近来爱吃的味道。
这依旧是玄景九年,她四月入朝为官,八月被外放,和表兄萧定琅一起,到了距京城半个月车马脚程的临川郡来当官。
萧定琅做郡守,而她调入御史台,以六品侍御史之名,陪萧定琅考核临川郡的官员情况。
说是考核,但其实,临走前皇帝与她再三告诉,可以不用管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养胎才是正经事。
是的,养胎。
如今外头白雪纷扬,又是一年冬来到,距她到临川郡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距她在东宫送走江照翊已经过去七个月,距她怀上江照翊的孩子,也已经过去七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