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跟过来?
……她将头埋在了膝盖里,浑身都在抖着,哭的也随之更甚了。
白无泱慢慢地拉过她的手,细心的把药上好,才缓缓开口:“怎么说跑就跑了?”
“我找了你好久。下着雨,还不处理伤口,怎么就这么喜欢自己作践自己呢。”
他轻抿了下唇,声音低低的,“时过境迁,你又何苦还执着于往事?过往如云烟,已经散了,我知道,我的出现,一定是影响了你的生活,但我若不出现,你又真的能好过吗?”
狐魄儿抬眸,可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已经模糊了视线,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人,他也同样在看着她,可这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有的只是怜悯。
五百年的自我麻醉,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简简单的四个字而已,‘时过境迁’罢了。
如此甚好……甚好。
她擦干眼角,勉强的笑了笑,声音也低低的。
“是啊,时过境迁,随遇而安吧,小道士你心如止水,我亦是别无所求,何固还留在此地非要渡我,而换个双双为难呢。”
“你无所求,可你有所痛,若真的放下,便不会悲伤,你……”他顿了顿,说:“伤的不轻。”
岂止是伤的不轻,它还剐了血肉,还病入膏肓。
她认真的看了看他,又偏过头去,笑的牵强。
她问:“再世为人,你可爱过?”
“入道之前,又曾动情?”
“你可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我用了将近两千年才弄个似懂非懂,你可清楚明白?世间人,有几人是无痛的,又有几人,是身入其中不能自拔的?”
“我,痛归痛,但依旧活的潇洒自在,又怎算伤的不轻?”
“五百年的浑浑噩噩,我虽活的糊涂,但我心如明镜,照的见自己,该怎样去做,我明白的很。”
“你口口声声说是要渡我,可自古渡人己难渡,怕只怕,你与我这般纠缠下去,渡不了我不说,反倒是身陷囹圄,自顾不得。”
白无泱的眉宇微微颤了颤,唇边就轻轻地勾起一抹笑,说的很轻松。
“我以为,这次会遇见的是多么难渡化的人物呢,可真省心,没想到,你竟是最想的开的那一个。”
狐魄儿收敛了颓色,笑起来便显得有些张扬。
“是呀,境界谁还没有点儿,这回,可以放心的离去了吗?”
他的眼里带着星光,笑着问:“去哪儿?”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他摇摇头,“不对,来归来,去归去,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不然还来干什么?”
狐魄儿回道:“你来便不该来。”
“可我来都来了,所以,去也不当去。”
“执迷不悟!”她微怒。
“是。” 他答的坦荡。
“呵!那你想好怎么渡我了吗?”
“散去雷劫,还你一颗平常心。”
狐魄儿动了动那似是薄凉的眸子,又掀起眼睫看他,而又看了看天雷,嘴角勾起,言不由衷地奚落道:“那你就加油努力,别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淋在雨中,大步离去。
时过境迁?
又何苦执着于往事?
过往如云烟,已经散了……
她的眼泪,如同她自己一样依旧的不争气。
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他的某个动作或者某句话,又接二连三的流下来。
她也懊恼,明明已经放下,明明是一心全他护他,明明就不想要奢求什么,可明明之中,爱了便是爱了,爱到舍生忘死,这个心结又该怎么解?这个情节又该怎么渡?
*
白无泱回到草舍,来到了一个画像前,点燃三炷香,便是虔诚的拜了拜,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虽然在狐魄儿面前他表现的从容淡定,可他的内心却是十分慌乱的,慌乱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从树下撑伞守她安睡的那一刻,他的那颗心,便已经好似乱了千年万年了。
一缕青烟袅袅,一白衣仙人便站在了他的身前,梦中的白无泱恭敬的行了便礼道:“弟子有困惑,还望师尊指点。”
白衣仙人微微颔首,了然于心地回道:“狐魄儿,是你羽化登仙唯一一劫,你虽心系天下,但唯心念她,此情不消,此劫不渡。”
白无泱又恭敬的行了一礼,“弟子不敢奢望能够羽化登仙,只希望帮助她化解雷劫,师尊可指点一二。”
“你想帮她散去雷劫?”
“是,刚刚弟子未考虑周全,忘了她不能踏下此山半步,便,便前去拽了她一下,不曾想,她就被雷劫伤到了。”
太上老君笑了笑,“万千天雷,悬在这拜仙山已五百年。狐魄儿倒是没有越这雷池一步,也甘愿困于此地。”
“你想替她化解,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用情至深,被有心之人利用了,但她给这个世间带来了不小的浩劫,也亦是不假。”
太上老君手掌伸出,便出现一个卷轴,“这是天书卷,每个人都有一份自己的天书卷,记录此生功过得失,这是她的,你先看看。”
他接过天书卷,看着那瘴气丛生的一幕,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十分难看。
太上老君低眸看了他的徒弟一眼,慢慢开口。
“一副天书卷,一生功过现,一半天垂怜,一半地狱见。她的功过得失,都在这上面显现了,什么时候,上面的那团乌烟瘴气全部散掉了,什么时候,她就可不再受这雷劫限制了。”
“如何做?”
太上老君愣了愣。
白无泱又道:“师尊,我是问,如何做才能散掉这些业障?”
太上老君扫了眼那副边缘界限渐现的天书卷说:“她的人魂,这五百年来均在雷泽山受天雷之罚,如今这副景象,已是她减了许多孽障之后的,所以,为她减罚,你首先要保证她以后不再滋生事端才可,其次,便是让这副天书卷上布满功德,可这……有点难。”
白无泱卷起天书卷,忽略了他的那句难不难的道:“有办法我总要试一下的。”
此后数月,他试了很多方法,才发现这种本人不在,以他人代劳的功德,是很难记录在她的天书卷上的
但他终于发现,还是有一种办法是可以为她积攒功德的,就是有人真心实意的愿意为她奉上香火。
从此,白无泱终于找到了精神寄托,从此,也乐此不疲的去帮她。
每当有人感恩戴德的答谢他时,他都会拿出一个九尾灵狐的木雕,并且有礼貌地问人家可否愿意为这只灵狐奉上三注香火,并且附上一句:“愿小狐仙今后康安。”
第166章 你不是三生有幸,你是三生有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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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感恩于他的恩德, 便也会这么做了。
当然,也会有许多人并不愿意。
且有些时候,还会受到别人的嘲讽和恶意,会说他, 一个修行的道士, 为什么会为这个狐仙祈福?莫不是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开始听到这样的言语时, 白无泱时常会有些厌烦,有些不适应, 可日子长了,也就释然了。
慢慢的,即便有人当着他的面前说些更过分的话, 他都能淡然处之,只是浅浅地一笑,将那只小狐的木雕收好后,也不收取任何酬劳, 转身就走。
又过了些日子后,拜仙堂内——
狐魄儿看着白无泱这鼻青脸肿的样子,有些愤怒, 这堂堂上古帝神,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雀舞。”
“姑姑怎么了?”
“你们是在哪儿把他捡回来的?”
“拜仙村啊。”
“今天我和狐闹出去玩儿, 碰见这个小道士正在布医施药呢,但却碰到一群无赖,说他用的是假药, 治坏了人,叮叮当当一顿砸, 砸完药还打他。”
“喏,就打成这样了, 我和狐闹看他可怜,就把他领回来啦。”
狐魄儿嗔怒,“你们倒是胆子大的很,就你们两个这么丁点的小法力,再遇见个坏道士把你俩抓走,就真的玩蛋了,他万一是装的怎么办?”
狐闹很是义正言辞的跟她讲道理:“姑姑此言差矣,第一,我们亲眼所见,此道长确实是一个好人。第二,我们有判断是非的能力,道长一心向善,救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第三,道长经常帮助老弱妇孺,我们皆有所见,从未与恶人为伍。第四……”
“第四第四,我来说。”
狐魄儿又看向雀舞这一副着急的小样子。
“呵,那你倒是说说。”
“第四,更何况小道长长的这么好看,所以肯定不是坏人啊。”
狐魄儿又看了看狐闹,狐闹竟然也点了点头,“没错,前三点都不重要,这第四点才最重要。”
狐魄儿乐呵呵的将他俩搂入怀中,笑得有些邪佞,“我亲爱的小宝贝儿们,是谁交你们用审美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的啊?”
两个人的小眼睛都冒光似的激动:“姑姑啊!”
“每次有来堂中拜仙的香客,姑姑不总是从头到脚评论一翻的吗?最后,还会得出一个结论,重点是评论的都特别的精准到位,我们自然而然的就……偷学了那么一点点。”
狐魄儿尴尬的嘴角抽了抽,笑道:“好,出去玩儿吧。”
待雀舞他们出去以后,狐魄儿顶着一张懵狐的脸摇了摇头,感叹道:果然没事不能总瞎叨叨,很容易影响下一代的啊!
不过,她还是暗自庆幸,自己这审美还是不错的,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魄儿?”
这个声音低低的,还有点大病未愈的娇弱。
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醒了?”
“你救了我?”
“我若救你,那也要我出的去才行,是狐闹和雀舞。”
他想了想,“哦,是那两个孩子。”
“你认识?”
“他们总帮我的忙。”
“看来,是都已经混熟了是吧。”
狐魄儿把椅子放到他的旁边,二郎腿一翘,扬了扬下巴,“怎么混的这么惨?谁伤的?”
白无泱看了看她那痞里痞气的样子,便不自觉地就笑了,“没事,想必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我好了之后,会跟他们解释清楚。”
狐魄儿看着他脸上的伤,眼皮子撩了下,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心够大的,还解释?你的错吗?”
他无所谓地弯起了嘴角:“人孰无错呢?有些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狐魄儿冷着脸点点头,眼睛往门外斜了一眼:“也对,那走吧。”。
“啊?”
“啊什么啊?好了还不走,又不是我打的,还打算让我照顾你不成?”
他垂下长睫,似笑非笑的嘀咕道:“照顾一下,你又少不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她却听的一清二楚,那双薄凉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眨了眨,有些难以置信,这可不像他应该说的话。
白无泱勾唇笑了,似是有些得意,“逗你玩的,每次见到我都是铁青的一张脸,多无趣。”
狐魄儿缓了缓神,想都不敢想,这一世的他,还会主动的跟自己开起玩笑来了。
她的眸子散着淡淡的琉璃神色,忽而魅邪的笑了,俯身便凑近了他的跟前,一只手指轻挑的就勾起了他的下巴,声音软糯糯的:“无趣?那给你来点有意思的,你……要吗?”
说完,她就看见白无泱的那张白皙的脸,瞬间就染上了红晕,顺着脸颊看下去,已经红到了耳根。
她恹恹起身,看似无意的从他身边离开后又站的好远,言语淡漠。
“嫌我无趣?”
“难道你不知道狐狸生而善媚的吗,要么你尽早离开我,要么你就是定力十分的强,我就是这个性子,见到美色便难以自控,想要接近我,还能完成你的夙愿,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白无泱恍然回神,便听到如此赶人的话,一瞬间,反倒是淡定自若了。
他唇角微扬地笑了下:“自然,既然我想化解你我之间的情缘,我也是一切都有了打算的。”
生扑他,狐魄儿不是一回两回了,自然是手到擒来的,还有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看你还能有什么打算?
于是……她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扑到了他的怀里,泛着莹润狐光的眸子闪了闪,声音都变得软声软气的腻到了骨子里,在他耳边呢喃着问道:
“小师父你什么打算啊?”
“是和我发生点什么的打算吗?”
可话一出口,她就万分难受,这种话不仅是戏弄了眼前人,还有自己。
一句话而已,但又如同勾子一般,将往昔那些凌乱不堪的画面都给勾了出来,那抹狐光瞬间就变的暗了暗。
她刚想如先前一样,从他的怀里撤出来,却反倒被他拥的更紧,心跳徒然增快,她也瞬间慌了神。
神色也凝了起来,她又掰了掰他的手指,却不曾想,被打的如此狼狈的人,手上的力道却不小,这样硬掰她是掰不开的,她有些错愕,心中慌乱,他却淡定自若的在她耳边轻着声音回道:“一切打算皆有,只要你想。”
她心惊的抬起头,慌乱地看着他的眉眼,这皱紧了眉头的样子,完全就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又慌乱的推开了他,她害怕,怕再一次害了他。
白无泱也顺势松开了环住她的手,笑得很自然,说的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