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延璋走到龙床边,见案上有几碗药,便随手端了一碗起来,掌心摸到斗彩的碗面上,却是冰冰凉凉,放冷了也没喝上一口。
他没去看建兴帝,而是先舀了一勺子,这才喂到建兴帝嘴边,看清了他浮肿老去的脸,有些感叹地道:“父皇,怎么不吃药。您也老了,您终究也有老的一天,要服老,要吃药将养。”
建兴帝眼皮子已经不大撑得住,气若游丝。
身子虽差,脑子却还能动,宫中此等情形,他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想去扯床头前的黄带子——黄带子一落,便是皇帝枉死之意。
聂延璋阴沉沉地笑了笑:“恪王谋逆,儿臣已经当场诛杀。父皇扯了黄带子,倒也好给乔贵妃再安一桩弑君的罪名。反正他们都造反了,也不怕再多这一条罪名了。”
建兴帝气得脸上的肉都在发颤,挤着全身的力气骂道:“畜生……小畜生……你陷害……”
聂延璋冷冷嗤笑:“陷害?儿臣至多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谈不上陷害。他们既然已经对您下过一次毒,再下一次又何妨?”
建兴帝频频哼气,却一字都不说话。
聂延璋仿佛比从前多了许多耐心,他说:“从您封大皇子为恪王,密诏军队回京的时候,乔贵妃母子就下了决心,要杀您,也要夺位。不过您安心,这些事,儿臣都已经处理好了。”
建兴帝眼睛瞪得老大,密诏的事情,太子怎么会知道!
除了黄赐光,太子究竟将手都伸到了什么地方……他居然丝毫未曾察觉。
难怪恪王会输给太子,连他这个做父皇的都不知道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事。
“朕……朕……早该……废了你……是朕心软……心软了……”
聂延璋猛然砸了药碗,仰天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泪水了。
“心软?父皇对儿臣与母后,何曾心软过!舅舅姨母全死了……母后瞎了,妹妹病了,儿臣也病了,父皇究竟哪里心软过了?!”
他恨极了,手已经掐上了建兴帝的脖子。
建兴帝脸色发灰,垂死之人,平生的什么功过也不想了,只是懊悔和怨恨。
聂延璋抹去脸上的眼泪,忽跪下来,诚恳地问建兴帝:“父皇,儿臣只想问您一件事……您可曾真心待过母后?”
建兴帝眼里只有杀意,他还是太心软,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这有毒的根。
聂延璋低头发笑:“父皇没有。那便也不曾……爱过儿臣和妹妹了。那么,儿臣送您。”
他微微笑着,喂了冷药到建兴帝的口中,说:“父皇放心吃,这药都是黄丸煎熬的,就像您赐给儿臣治疯病的药一样。”
建兴帝被迫吞了药,脆弱不堪的身体逐渐失去了生气。
聂延璋慢慢地欣赏挣扎着建兴帝死去的狰狞模样,直到建兴帝的手指一动不动似乎是僵了,他才低头捂了捂双眼,哑着嗓子唤了人进来。
陈福上前查探了建兴帝的气息,惊讶了一瞬,禀道:“殿下,奴婢这就出去传信。”
见聂延璋无回应,便是默认了,陈福出去喊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皇宫中响起了沉重的报丧钟声。
第114章 (三合一) 结束了……
恪王谋逆之后, 死伤无数,如今建兴帝也去世了,百姓的丧事遇上国丧, 京城之中一片哀嚎之声。
聂延璋换了一身丧服。
月怡公主来东宫见他时, 未换丧服,甚至刻意穿了艳红的衣裳。
聂延璋抬头打量她一眼,说:“去换丧服吧。”
月怡公主扑上去捶打他,不甘地问:“为什么让他死!为什么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他凭什么!他不知道母后在冷宫过的什么日子,他不知道星怡过的什么日子, 他也不知道他伤你伤得多深,他甚至……甚至……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他不知道……皇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就这么死了……”
她跪坐在地上, 呜咽起来。
她恨那个人,可她也知道, 那个人是她父皇。
聂延璋扶着月怡站起来。
月怡公主半靠在他身上,拽着他的衣袖抽噎着问:“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了他……皇兄,我好难受,我好累, 我好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聂延璋摸了摸月怡公主的脑袋, 淡笑着说:“杀了他也会难受。好了, 乖, 去换丧服吧。换好了,一起去接母后出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