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渐淡,说道:“孤的外祖父与舅舅统领的韩家军,鼎盛时期共有十万人。后来共计六万多兵士打碎重编去举国各地,是孙如许他爹出的头。”
元若枝立刻就说:“早就听说韩家军团结一心,每次出征都势如破竹。这样一支军队重编恐怕十分困难吧!”
毕竟韩家军认的是韩家人。
兵士们信任将军,便如同忠犬认准了一个主子,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旧主。
这样一来,建兴帝抄了韩家,很容易引起军队哗变。
聂延璋没想到元若枝也懂这些,很有兴致地说了下去:“东昌卫指挥使许老狗,与我舅舅有些交情,当年颇得我舅舅祖父信任。就是他出面,连哄带骗收编韩家军的主力军,拢共一万多人。这一万人后来分散去各个卫所,其他韩家军,自然而然就全部都散了。”
建兴帝用软刀子避免了一场哗变。
悲哀的是,如今坊间已经没有韩家军的名声了。
元若枝虽然同情韩家遭遇。
但常人都知道,建兴帝不可能放任这么强大的军队还完整保留着,逐个击破是最好的法子。
这种事总要有人出面的。
不是孙如许他爹,还会是别人的爹。
事情说到这里,一切都明朗了。
聂延璋要拿捏孙如许,自然有他的缘故,与元若枝无关。
元若枝却还是抬着下巴,恳切地望着聂延璋道:“可殿下,终究是救了我。”
聂延璋缄默一息,笑着轻咳了两声,说:“他不配杀你。”
他挑起元若枝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脸,十分认真地道:“……要死,你也得死在孤手上。”
元若枝眨着眼与聂延璋对视。
他那双勾人的眼睛里,写尽冷漠,可她却从阴冷的光芒里,捕捉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纯粹与脆弱。
他凶悍阴狠的外表下,分明是瑟缩着的带刺枝叶,明明想汲取日光,却忐忑着不敢前进,若有人敢逼近,他便刺破旁人的手,扎得人流血才肯罢休。
聂延璋似是看得入了迷,他捧着元若枝的脸,喃喃道:“孤最讨厌丑东西。孤要是死了,你给孤陪葬好不好?好。很好。就这么定了。”
元若枝反手抓住聂延璋的手,平放在他的大腿上,还稍稍用力压了压他的手背,好听的鹂音在屋内四散:“殿下不会死。”
聂延璋像听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
笑到眼角都有些水光溢出来。
“你是唯一一个不希望孤死的人。”
元若枝淡淡地说:“怎么会呢,陈公公、平康大长公主也不希望殿下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剪开他膝盖处的衣料,衣料都粘在了他的皮肉上,每小心撕开一些,她的心都跟着颤抖几下。
聂延璋却受了什么安抚一般,乖乖躺着。
不论元若枝做什么,他都不再胡乱动来动去,任由元若枝给他处理伤口。
平康大长公主带着大夫赶过来的时候,挑开帘子愕然驻足,两人这模样,与寻常小夫妻有什么不同?
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聂延璋居然在元若枝手里乖顺得不像话!
这样一条浑身长满逆鳞的潜渊玄龙,似一条小蛇盘在了元若枝掌心似的。
仿佛浑身逆鳞都被元若枝给抚顺了。
平康大长公主是看着聂延璋长大的。
她可以拍胸脯说,便是韩嫣然没被废的时候,聂延璋也没有这样听她的话。
元若枝见平康大长公主来了,起身福了福身子,又问道:“公主,大夫可来了?”
平康大长公主连忙回神说:“来了来了,在外面候着呢。本宫出去请大夫进来。”
元若枝松了一口气,说:“那臣女就退下了。”
她冲聂延璋福一福身,准备告辞,聂延璋用一只细细的手指头勾住了她的衣袖,他挑着眼尾瞧她,眼里似乎有警告的意味。
可聂延璋却半天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要警告些什么。
元若枝道:“殿下放心,昭光寺的事情,臣女不会对外胡说,一切依照陈公公处理的来。”
聂延璋却还是不放手,眼神中的淡漠冷郁,分毫不减。
元若枝叹了口气说:“天色已晚,臣女真的要回家了。待殿下伤势好些,杨夫人的绢画,还劳烦殿下帮忙补一补,算作殿下对我守口如瓶的报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