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船夫自己的故事。
“神功将成,这个江湖人并未出关,只想着待练成神功,他的妻子女儿总会原谅他,一月后他欢欢喜喜下了山,这才发现,他的妻子和女儿女婿皆在喜宴当天被仇家所杀。”
喜庆的红绸转瞬间被换成了丧幡,当年的景象在船夫脑中挥之不去,他昂了昂头,脸上早已老泪纵横:“若是他能去参加喜宴,便是被人生擒活捉,也好过牵连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女婿,和其他无辜赴宴的人。”
除了那花白头发,船夫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这会儿无声流泪的时候却也会佝偻着身躯,满目皆是悲凉。
合意并未出声,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也是心酸不已。
“仇家早已杀尽,我早没了活下去的意义,只是、我还未曾见过团子成亲的场面,”船夫平静片刻,看向合意道,“那日在湖上,你笑着说给钱的时候,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特别讨喜,跟我闺女团子一模一样,我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她,所以才犯了疯病,昨日我看到你那成亲场面,便心愿已了,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既然已经有朋友寻来,你们便尽快离开吧。”船夫朝合意笑了笑,“若是不嫌弃,就把刀带上。”
合意同情船夫的遭遇,却也深知他的妻女的确是因他而死,无法出言安慰,最后也只站起来恭敬作了一揖,道:“多谢前辈。”
船夫摆了摆手,算是与合意做最后的道别。
合意走至门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厅堂中的船夫仿佛与那简陋的茅草屋融为了一体,看着坚固结实,实际上要不了多强的风便可将其摧毁瓦解。
合意莫名有种预感,待他们走之后,过了今日,世上便再也没有船夫这个人了。
虽然对船夫而言,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但合意踌躇了一下,还是转头走到了船夫面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咱们相处时间不长,但你教了我功夫,也算是我的长辈,”合意厚着脸皮伸手,“给我个东西吧,玉佩或者木牌牌的,再过几个月我恢复自由身了,就去江湖找你去。”
船夫面上露出一抹错愕,随即笑了:“我教你保命的功夫,你不说孝敬就算了,反朝我要东西?”
“我怎么没给?第一天见面我是不是说要给你钱,你自己不要的呀!”合意理直气壮,“你连个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不给我,以后我入了江湖去哪儿找你去?”
船夫家徒四壁身无长物,最后只摸出个灰扑扑的穗子扔给合意:“以后找我,便去南抚城定云宗。”
“定云宗?你竟然还加入了帮派?”合意咂舌,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对了,我叫合意,你叫什么呀?”
三人这些日子相处时,总是“团子、二狗、爹”地称呼,跟喊代号似的。
船夫道:“姓辛,名阎,阎罗的阎。”
“混江湖就是要起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凶!”
合意食指挂着穗子转了一圈,与辛阎相视一笑。
“那就说好了,咱们江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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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意刚进厅堂,重明便紧随其后走了下来。
春见正想迎过去,李智守的动作却比她更快——李智守噌噌两步走到了重明身边,张嘴便道:“睡醒了啊?重二狗。”
碍于重明平日的威严,最后三个字李智守说得极小声,奈何重明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重明凉飕飕的眼神落在李智守身上,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李智守,你想死是吗?”
少爷果然没有失忆!李智守脖子一凉,连忙拱手行礼:“属下不想!”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重明挪开眼神:“那就闭上你的嘴。”
李智守逃过一劫,连忙退至一旁,不敢再说话。春见赶紧上前道:“我等失职,直至今日才找到此处,还请少爷恕罪。”
重明神色越发寒凉:“你们耽搁这么些天,若是对方起了杀心,我恐怕早死了。”
说起正事,李智守也是神色一凛:“属下回去定加倍操练,绝不会再有下次!”
“这些事等回去再说,”重明抬眼望向厅堂方向,“合意去找她爹了?”
“是,合意说要向那人告别,”春见窥着重明神色,斟酌着语句询问,“少爷,您与合意昨日那场大婚是在做戏还是?”
重明毫不犹豫道:“做戏而已。”
春见有些替合意失落。果然,虽然合意与少爷向来亲近,但两人地位悬殊,少爷对合意并未产生什么特殊的感情……
“但我俩已心意相通,”想到这段时日合意对自己频频示好,重明自信道,“只是我觉得大事未成,所以并未说破我俩的关系罢了。”
重明装作没有看到春见与李智守频频交换眼色,偏头唤了春见一声,道:“你回去便将合意的身契拿去官府备案,叫她脱离奴籍。”
春见连忙应是,随即又听重明嘱咐道:“对了,这事别告诉她。”
重明轻叹了一口气,表情被面具挡着,却不妨碍春见与李智守看清他脸上的志得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