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数日。
大兴城城门下人山人海,只因城墙上兵甲凛冽,兼有一人。
此人玄袍玉冠,通身尊贵,若非双手被麻绳缚在身后,俨然是个俯瞰子民的王。
事实上,他先前也确实是王。
所以,在经历二十多日被人踩在脚下羞辱、折磨……身心俱残过后,他如今应是神情恍惚。
而殷素素特意给他“打扮”了一番,就是要让他恍惚。
他一定以为自己又是文王了。
他一定又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板。
然他边上很快走近一人。
是白须及胸的儒生大能,那位曾在崆峒被视为天平关键的太尉。
“吾本以为宁氏独此一脉,若能以此立威平乱,也算是给天下一个交代。”
“未曾想……!”
太尉手中的卷轴哗啦展开。
这距离只有城墙上的人能看清。
不过这卷轴我早已看过,乃上上任皇帝肃坤帝的遗诏,内容就如眼下太尉指着文王的震声——
“此人并非皇室血脉!而是反贼余孽!”
城下人海哗然。
这便是为何那日宫破,喊声是“诛杀反贼”的原因。
而视线中,那“君临天下”的玄袍玉冠当即转向太尉,发出响彻大兴城的怒吼。
“一派胡言!”
可太尉将那卷轴往他眼前一送。
我置身临近城墙的阁楼,不近不远,瞧不出文王看了那遗诏几遍。
然萧瑟的风似乎吹来喃喃,是“不可能”“不可能”之类的颤抖声音。
我想起自己在殷素素的梦境中的所见所闻。
届时,尚未成为文王的二皇子被其他皇子欺负,殷家庶女发出叹息。
——“明明是兄弟,可三皇子殿下好像不把二皇子殿下看作兄长。”
——“据说皇帝殿下也冷落二皇子……”
并非亲生,自然就不会亲近。
当然,遗诏需佐证才更有力。
于是另一人被押上城墙,是个年过八十的老人,手脚处尚拴着镣铐。
此人由殷家从地牢中押出,乃六十年前肃坤帝时期“忽然消失”的反贼首领。
文王的亲生父亲。
因被关在地下六十年之久,老人已然眼不能见,口不能言。
但殷家拿出了长长拖地的口供,替他大声念。
这又是一个狗血的故事。
大致就是肃坤帝的真爱珑妃和一员武将暗结珠胎,这武将便是如今这位反贼首领。
造反当然没有成功,珑妃又百般求情,于是肃坤帝只能将反贼首领丢进殷家地牢,憋屈地给别人养起了儿子。
这儿子就是文王。
“一派胡言!!”
城墙上再度传出吼声,不再是被冒犯的暴怒,而是崩溃后的歇斯底里。
文王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宁氏血统。
那是他自信的根源,是他无上尊贵的标志,能令他挺直腰板不可一世。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竟并非皇室。
而是反贼和妃子的奸生子。
“区区反贼余孽!竟大逆不道!弑君篡位!罪行滔天!”
太尉一字一句。
洪钟般的声音仿佛要传遍大兴城的每个角落,带起城墙下民潮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