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夏侯山苍根本就没有在意,比起这个,他更加黎安歌的伤,他将篝火上的烤兔转了个面烤,便坐了起来,将黎安歌小心抱在怀中,靠近篝火,暖暖她冰凉的身子。
同时还不忘记安慰道:“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是不是如果不这么做,你就没有办法回家?”
“你知道?”黎安歌微微诧异,只见夏侯山苍半垂着眼眸,搂着她静静道:“大约猜到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以至于黎安歌分辨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当时我确实很难过,我气你伤我不信我,可是后来你又替我挡下暗箭,如果你真的不信我,就不会不顾性命救我。”
“后来,我想起了在昏迷的时候,你叫过一个人的名字,你和他似乎在争辩些什么,大概就是你必须要做完一些事情,才能够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而杀了我也是你必须要做的对吗?”
竟然猜得不差分毫。
所以夏侯山苍不仅是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可是安歌,你还是没有舍得下杀手。”
黎安歌低低的应了一声,“用你的命换我回去的机会,我办不到。”
“可我愿意!”夏侯山苍非常坚定道,“我不想死在夏侯禹让手上,但是如果可以换你能过回家,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说话间夏侯山苍已经将匕首给放到了黎安歌的手上,低头在她唇上留下蜻蜓点水一样的一吻:“动手吧。”
山崖上那一下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让她再次第二次她根本办不到。
匕首被她狠狠丢在地上,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她靠着他肩膀道:“办不到,用人命换回家的机会,办不到,就算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我也办不到,何况是你。”
伤口太疼,她意识逐渐模糊,嘴里依旧呢喃着:“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
意识渐渐不清醒,她渐渐陷入了昏迷,在意识消失之前,她耳旁听到了红豆的长唳,木香的叫声,还有寒食的声音。
她知道,红豆带着寒食来了,他们有救了。
可是周围好黑好黑,什么都看不到了,周围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
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无边的孤寂,就连身上撕裂一样的剧痛也慢慢感觉不到。
仿佛永远都醒不过来的黑暗。
在红豆的指引下,寒食带着王府的人,在山崖下面搜寻,很快就找到了藏身在山洞的两人。
黎安歌伤势太重,刚才醒了一会儿之后又昏迷过去,夏侯山苍依旧包着她在篝火旁取暖,他一心只在黎安歌身上,旁边的野兔已经烤焦了都没有发现。
直到寒食找到了山洞里来,夏侯山苍喜出望外。
回到王府之后就立刻找来大夫为黎安歌疗伤,可是她实在伤得太重,就算伤口愈合,日后也一定会留下隐疾。
夏侯山苍听完之后,脸色阴沉,吓得大夫不敢说话。
久久之后大夫听到一声叹息声,夏侯山苍低低的应声:“那就劳烦先生开药,一定要保住王妃的性命。”
屋内宋诗湘给黎安歌上药擦拭身体,当夏侯山苍一出来,就被黎安成揪着衣襟大声质问:“暗杀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安歌?怎么你好好的,她就是这样回来的?”
眼前的情况不是夏侯山苍愿意看到的,亦是满心愧疚,所以他没有挣开黎安成的手,低着头道:“是我的错……”
看他愧疚的样子,再重的话黎安成也说不出口了,恨恨的超旁边柱子打上一圈,就甩下夏侯山苍到校场发泄去了。
因为不放心黎安歌的伤势,夜里夏侯山苍寸步不离守在旁边,就连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她半分。
深夜里,一阵咳嗽声让夏侯山苍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立刻就倒了一杯热水喂给悠悠转醒的人。
“好疼……”床上的人痛得呢喃一声,悠悠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那一瞬间夏侯山苍关切的目光立刻就冷了下来,冰冷的问:“你不是她,你是谁?”
第五十九章
只是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短短的一瞬间,足够让夏侯山苍确定,这个人她不是自己所爱的那个黎安歌。
才刚刚缓过来的安歌愣了一下,立刻冷笑起来:“这就认出来了,让王爷失望了,妾不是那个孤魂野鬼。”
当听到孤魂野鬼几个字的时候,夏侯山苍明显皱眉表示不悦,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冷着声音问:“她不是孤魂野鬼!她在哪?”
那一刻她只感觉一团无明业火烧在心中,嘲讽道:“她只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我才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才是真的策王妃,殿下竟然问我一个孤魂野鬼的下落?”
不在了……
她应该是回到她原来的地方,回到她的故乡了……
她没有因为没有杀自己而被困在不属于她的地方……
真好……
明明应该欣喜的事情,夏侯山苍却感觉一阵失落,感觉心中塌了一块,特别特别难受。
他眼中一阵失落,无力的松开紧攥的拳头,向房外走去,临走之时回过头向屋内人道:“王妃伤重不便行动,这些日子便留在屋内好好养伤。”
言下之意就是要把她困在房间里的意思。
安歌闭上眼睛,浑身的疼让她没有心思去想太多,这些天发生的太多让她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还没有能够适应过来。
加上她意识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化,她所有布的局一步一步全部都被那个外来者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这个外来者,又偏偏让她不得不直面面对曾经自己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的事实。
疯狂扭曲的坚持她已经不知道意义何在,可是疯狂了那么久,要撒手却又十分不甘心……
走出房间之后,夏侯山苍只叫人守住房间,只叫了一个侍女进去伺候安歌,又让寒食拿了几坛酒到院子里。
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净灵魂一般,失魂落魄。
她回去了……
一句道别也没有……
从此之后再无相见相见的可能,抬头看到繁星满天,明月高照。
不再同一个世界,就连抬头看着天空,也不是同一片星河,不是同一轮明月,相隔天涯,天涯又在何处?
喝尽的酒瓶被狠狠摔在地上,酒坛的碎片被摔得到处都是,半醉不醉的夏侯山苍仰头大笑,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滑落脸庞。
他在笑,也在哭。
笑,是因为他的水鬼姑娘终于能够回去了,回到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哭,是因为他身边能过信任的,只剩下寒食,母后走了,答应要陪着自己走到最后的人也走了。
“走了!都走了!我还要那个王位有什么用!”
又是一坛酒被狠狠摔在地上,夏侯山苍终于忍不住咆哮出来。
他谋划了那么多,谋划那个位置就是因为要活,拼了命去谋划,想要能够安安稳稳和喜欢的人过日子。
可是现在,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走了,他还要那个位置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理由去坚持?
王都策王府那一夜,他也是这般崩溃。
那夜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为他将王府倒满了油,告诉他愿意和他一起共焚。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
藏在暗处的寒食被夏侯山苍的反应给吓到了,猜想应该是王爷和王妃吵架了,导致王爷心情不好,也就没有敢出声。
夏侯山苍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夜,直到天明也没有见动一下。
一直到凛王派人传来消息,告诉他,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很早之前夏侯山苍就已经派人去联系凛王,让他也助自己一臂之力。
原本凛王是不愿意搅和这些争斗,但是当凛王知道皇后还有自己母妃的死因之后,才答应要助他。
凛王的母妃和皇后一样,都是被陛下一杯一杯毒药送走,现如今皇宫除了愉妃之外,后宫再也没有别的妃子。
月华妃生下夏侯禹让难产而死之后,皇帝就将月华妃的孪生妹妹愉妃纳入后宫,因为愉妃和月华妃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就将夏侯禹让放到愉妃膝下抚养。
至于凛王夏侯轻舟的母妃,只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太子身边侍奉的一个小侍女,因为怀了身孕才被封为贵人。
月华妃死了之后,皇帝大怒,不止迁怒于皇后,更觉得后果所有的妃子都是害死月华妃的凶手。
碍于皇后身后的草原各部,他不敢直接迁怒皇后,但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他没什么顾及,随便找了个由头,让人在饭菜中下毒就送走了一条生命。
对外只说是贵人身体孱弱病逝,当时还小的夏侯轻舟吃的量小,没有直接毙命,却也落了一个残疾。
当时年纪太小,夏侯轻舟没有察觉古怪,一直也没有起疑心。
知道自己母后多年病重的古怪之后,夏侯山苍让人顺便让人将贵人的旧案也一并查清楚,这才发现贵人的死,还有夏侯轻舟的残疾另有蹊跷。
也正因为知道母妃的离世,夏侯轻舟才答应帮他。
现在万事俱备,夏侯山苍却不知道自己还要那些做什么。
争?争赢了又有什么用,又可以和谁分享喜悦和难过?
偏偏这时候又有暗卫将一个密函送来给寒食。
密函中所说的正是前些日子夏侯山苍让他去查的事情。
看着失魂落魄的夏侯山苍,寒食在犹豫要不要这时候告诉他。
可是想想事关王妃,寒食还是决定要说,便硬着头皮将密函给送过去。
“主子,你要查的江韫一家的惨案,已经查清楚了。”寒食双手将密函呈上去,心中猜不准现在自家主子下一刻什么反应。
然而半醉不醒的夏侯山苍连眼皮子都不想台一下,懒懒应着:“念!”
寒食拆开密函,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说了一堆,看完之后寒食又将密函塞好,想着自家主人现在一定不想听长篇大论,于是挑拣重要的说。
将密函给放好之后,寒食正色向夏侯山苍回话:“回禀主子,您猜的没有错,江韫一家的惨案不是王妃所做,幕后之人是宸王!”
第六十章
听到寒食的话时,夏侯山苍眼皮子明显跳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垂了下去。
当时想要让寒食查清楚这件事情,是因为他喜欢的那个黎安歌,一直因为江韫一家的惨案自责愧疚。
可是现在查清楚了又怎么样,原来的那个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背了多少孽债,多少脏水泼在她身上,她都不会觉得那是负担。
而且,如果真凶是夏侯禹让,现在那个身体的主人,恐怕更加情愿将这个孽债背在身上。
然而寒食不知道夏侯山苍心中所想,依然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给夏侯山苍听。
其实是那时候,夏侯禹让发现江韫对佟曦悦非常关心,感觉佟曦悦依赖的人不只一个,心升嫉妒,所以趁着江韫得罪安歌被罚的时候,让人烧了江韫的家。
再将里面的尸体全部都抛入江河,但是江韫命大捡回了一条命,被殷南天给救活了。
那时候江韫刚好得罪了策王妃,加上策王妃恶名在外,很自然的认为行凶之人就是策王妃。
夏侯山苍听完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低着头,低声呢喃一声:“水鬼姑娘,你在另一个世界听到了吗?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在院外的江韫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顿时心下一紧。
如此说来的话,那么佟曦悦嫁到宸王府,一定是另有目的。
青柠还不知道安歌已经被夏侯山苍给关了禁闭,依旧是一大早就过来给她送浣洗的衣物,结果只在院门口就听到了寒食到禀报,惊得青柠几乎拿不稳手上的衣物。
听到外面的动静,寒食立刻就把外面的两人给揪了进来,大概是外面的动静太大,将屋内的人给惊了出来。
身上还有伤,策王妃让侍女将她扶出去,然而侍女惶恐,夏侯山苍交代过她们,一定不能让策王妃出房间半步。
这里是沧州,夏侯山苍的话,她们万万不敢违逆半句。
然而策王妃哪里是黎安歌,可没有黎安歌那么好说话,侍女的惶恐恳求激不起她半点怜悯心,她反而怒瞪着跪在地上的侍女,冰冷道:“只听策王之命,王妃的命令不管用是吗?”
两头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然而这里是沧州,侍女掂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听策王之令或许小命能长一点。
害怕被迁怒到的两个侍女,连连退出房间,将房门给关了起来,在房间外请罪道:“王妃赎罪,策王吩咐了,您伤重不便行动,不能让您出房门半步。”
这边的动静,在院中的几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人里面也就只有青柠的大一些,看到满地的酒坛碎片,还有夏侯山苍阴云密布的脸,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
见夏侯山苍没有什么反应,青柠壮起胆子,试探性向夏侯山苍问:“王爷您是不是和王妃吵架了?王妃伤成那样,可能心情不好说了什么不好听的,王爷也别这时候计较啊。”
“计较?”夏侯山苍冷笑一声。
回想起来他和黎安歌之间,似乎从她出现的那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没少斗嘴过。
她捡了一只狐狸回来,故意给狐狸取了一个意思和自己名字相同的名字,还给狐狸戴上了绿色的丝帕,放眼整个天启,谁敢那么明目张胆这么做,这事情他都没有计较过。
要说计较,他也不知道在计较些什么。
或者说,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过的话,他可以和这个策王妃相敬如宾,或者是相互提防算计就这么过下去。
可是偏偏,那个人就是出现了,不止出现还将他已经封闭的心房,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光芒照了进来。
然后……
然后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离开……
阴晴不定的样子,青柠也不由打了个寒颤,试探性的问:“王爷,曦悦已经去了王都,宸王是杀害江嬷嬷的凶手,咱们就这么让她嫁给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