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神情,那种恐惧,他看到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林老二站起身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这个枕边人：“你……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林二嫂挣扎着从饭桌上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根颤抖的手指,可是立刻就被林二哥给甩开了。
她嘴唇微动，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发生什么事情，最清楚的就是她自己。
那时候,她每天天没亮就要起床干活。烧火、做饭、喂鸡、洗衣服、下地，家里所有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干的。但是吃东西,却永远都轮不上自己。她长了十多岁，重来不知道叫饱肚子，更加不用说尝一尝什么叫肉味了！
她清楚的知道，等她再长大一点,她就会像前头十一个姐姐那样，被卖给一个出高价彩礼的老光棍。那些彩礼钱会全部留下来,给她那肥胖如猪的弟弟花用。
前头十一个姐姐过得那些日子,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不想要自己以后也过成这样。
当知道大队部最近会有其他大队的人过来后,她就偷偷从地里跑了出来。她要离开海洋大队，去一个没有人知道自己底细的地方。
蹲在大队部几天后，她终于见到了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男人。男人虽然对着她没有个笑脸，但是居然给了她两根珍贵的红薯。虽然红薯已经变凉的，但是接到红薯的那一刻,她的心是热的。
这个男人身材那么高大健壮，脸色又那么红润，家里肯定是不缺吃的。衣服虽然洗得发白，可是上面没有几个补丁。不像她们大队有些穷人，裤子穿得烂巴烂都没有个替换。
这样一个男人，家境肯定是不错的。而且还给她一个陌生的人红薯，肯定心地也不坏的。这样一个对象，对她熊麦子来说，那跟金饽饽也差不多了。
熊麦子那时候摩梭着红薯粗糙的表皮，当场就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过上跟十一个姐姐不同的人生。
于是，她跟林老二才有了后来的所谓谣言。撺掇父母上林家的门去闹也是为了她的目的。反正，无论结果怎样，她熊麦子就是个可怜人罢了。她的父母闹得越凶，她的心就越是畅快。果然，闹了几次后，这林家人都觉得自己可怜。本来坚决拒绝的心都开始动摇。
熊麦子知道，自己掌握了对付林家人的钥匙。
就这样，她最终如愿以偿，嫁进了林家。
林家是一个跟她娘家完全不一样的家庭。这里的女人地位很高，不用整天埋头干活，还能拥有自己的私房钱。嫁的男人虽然不喜欢她，却对她很好。特别是林家的伙食最让她满意。
她，熊麦子，终于过上了吃饱肚子的好日子。
当然，林家也是有缺点的。
两个辈分最高的老不死，喜欢攥紧自己的口袋，不肯直接把钱票拿出来补贴孙子。而且，家里的公婆还有一个几岁的小儿子。这小子占尽家中长辈的宠爱，让她看着就想起自己的弟弟。
那时候，她想着，老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暗自咬牙，自己嫁的人不是老儿子。那么，她就要给林家生出大孙子来。
可是，很快，大嫂就把林家大孙子生了出来。
这下，老儿子、大孙子她都占不上了。
她面上很开心，还帮着照顾大嫂的月子。心里却暗恨这臭小子来得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等自己怀孕后，她觉得自己即将迎来人生的又一场胜利。可惜，孩子出生后，却是个不值钱的女娃娃。
那一刻，她觉得天塌了一半。
好在，她有经验。
生儿子的秘籍，那就是生一个不是，就生两个。两个不是，就生三个。只要她跟娘家的妈一样不抛弃不放弃。一直生生生，总有一天，她总是能生出个儿子的。
可是，很快，她就知道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那就是她原来已经不能生了。这一下，她的天是彻底塌了下来。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对大嫂家的儿子心怀恶念，对小孙子那隐隐的妒忌，所以才得到这样的报应？
从那天起，她把自己所有阴暗的想法都收敛了起来。她开始装作自己是一个和蔼温柔的人。她关心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叔子。帮着大嫂照顾她那调皮的大儿子。对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骨血疼爱不已。
面对家里的四位长辈，那更是让她往东，绝对不敢往西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她都已经认命了。但是，程晓燕的出现，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这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弟媳妇，跟她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明明大家都是渔村出来的，但是她不会种地干活。明明大家都是女孩子，她却能上学。排在她前头的还有三个哥哥，不像自己有十一个姐姐。
这样一个幸运的人，嫁过来带的那些嫁妆让她的眼睛都快红了起来。想到自己只是个穿着一身破烂衣服进门的人，那一刻，她生怕从村里人的眼睛里面看到嘲笑的目光。
这还不算，程晓燕嫁进来后，爷爷、奶奶疼爱，公婆天天都高高兴兴。小叔子更是对她体贴不已，就连洗脚水都能给她准备。
她当时恨不得自己跟程晓燕调换过来。
这一切，她都使劲儿地忍了下来。她不能让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