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撑起身,看到他面颊上一片血红,愕然道:“三郎,你怎么了?”她慌忙抓过帕子去擦,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拿过帕子背过身自己去擦。
他知道他确实得离开了,他不能再以这种形貌出现在她面前。若伤口在别的地方还可隐藏,但偏生在脸上,该如何是好?
她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脸蛋贴着他宽厚的肩,虽一言不发,但轻柔的呼吸拂在他颈侧肌肤上时,他的心还是一点点软化了。他无法恨她,就算她赶他走。
“好,”他将她的双手抱在怀里,喃喃道:“我离开洛阳,我想办法把眼睛治好再回来。那样,我们就可以成婚了吧?”
他们谁都知道,并不是这个原因,但谁也不愿去触碰问题的内核。
前些天宋友安回来后,曾拜访过她,并向她讲述了当时的情景。
那一箭原本直取太阳穴,是奔着要他命去的,是他闪躲地及时,虽然中了招,但至少捡回一条命。同行的亲随死伤大半,他是被宋友安和几名心腹护送出扬州境的。
“你走之后,我不会嫁给任何人的。”她忍着胸口溢出的酸胀感,涩声道:“三郎,除了你,我心里没有过任何人,无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你放心,谁也奈何不了我。一起死在洛阳,还是天各一方,你知道怎么选的。”
他缓缓转过来,以沉默应对。
她支起身,轻轻扒开他脸上的黑巾,露出了完好无损的右眼。他没有抵触,只静静望着她,眼中满是凄伤,泪水已经濡湿了长睫。
她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眸,柔声问道:“三郎有何心愿?”
他痴痴地望着她,眼神如蝶翼般轻抚过她的面庞,“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第76章 .信仰我会死在雍州吗?我们还能再见面……
怀真震惊地望着他,她以为此情此景下,他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的。
不曾想却是柔肠百转缠绵悱恻,她有些惭愧地想,也许深情是种禀赋,我终究不及他。
“会有那么一天的,”她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尽力安慰道:“肯定会有朝夕相对的一天,但不是现在。”
她翻身起来道:“我们自己赖床,丢着客人不闻不问,这什么道理呀?”
他哭笑不得道:“我竟然完全忘了他们。”
怀真坐在榻沿弯身着履,回头笑道:“你方才何必费半天劲穿衣服?现在又得重来……哎呀!”
“怎么了?”谢珺忙起身查问。
怀真揉着脚后跟道:“撞得我好疼。”
她俯身去查看,看到榻下的箱笼,笑道:“三郎,这里藏的什么宝贝?”说着便拖了出来。
谢珺窘迫道:“没、没什么,就、就是换、换洗的衣物罢了。”
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态度反倒助长了她的好奇心,“我才不信。”
她像是怕他抢夺一般,迅速扳开铜扣掀开了盖子。
结果大失所望,她还以为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惜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还真就是衣物。
“你为何要藏一箱子破衣服?”她皱着眉头拈起来,一件件抖开,摇头道:“真是莫名其妙,哎,就没有一件完好的,都发黄了,怎么还有这么小的?”
她抬起头,笑望着他道:“莫不是要留着传给儿孙?他们不给你踹翻箱子才怪。”
那是蛰伏在心底不敢碰的刺,也是梗在胸口难以消融的块垒,更是他以为终生不能忘怀的屈辱和怨愤,可是就在她几句云淡风轻般的玩笑话里,一切突然烟消云散。他不愿再对过去耿耿于怀,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遑论伤怀?
从太皇太后的赐婚懿旨下达后,他们母子就彻底反目了。所以这次她弃他不顾,也在情理之中。父母对子女的爱并非毫无缘由,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很早以前……”他笨拙地编造着理由,“以前放在那里,实在太忙,忘了处置。”
“幸好是在楼上,勉强还能防潮,否则都该发霉了。”她笑着缩回手道:“你还要留多久啊?嬷嬷说,旧衣服长时间不穿,会生虫子的,所以都要烧掉才干净。”
“那、那就烧掉好咯。”他弯下身穿靴子,随口道。
见他出声,她便合上盖子,蹲在地上将那口箱子推了出去。
谢珺急忙整理好散乱的衣襟和歪斜的发髻,这才转了出去,听到怀真在廊下和阿柯说话。
“这炭火有点熏人,我都快掉眼泪了。你从哪找来的?”
“主人屋里平常不用火盆,所以一时也不好找,正好外面王爷们在烤鱼,我就去借了点炭火,都是普通的炭,味儿难免会有些大。”
“那……你家主人,他都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