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驱马过来,在她身侧停了下来。
“殿下,您没事吧?”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跳下马背,手脚麻利地割断了怀真腕上密密匝匝的绳索,“您不用再嫁给崔晏了,陛下驾崩了,娘娘也已殉国,如今的洛阳早变成了雍伯余和燕王的战场。”
那女子正想给她披上一件衣衫时,她却突然一跃而起,抢过马朝着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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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此刻不想看到任何人,无论陌生人还是故人。
耳畔嗡嗡作响,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泪眼朦胧中面前只有滚滚烟尘,嘴里满是血腥味。
红日当头,她虽衣衫破裂却并不会冷。
反倒浑身都因为愤怒、耻辱和委屈变得燥热不堪。
她想着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才能雪今日之耻。她要自己砍下他的头,才能彻底化解心中的悲愤。
她从未像这一刻般,如此强烈的厌弃自己痛恨自己,她也恨那些摆布她命运的人,可是他们却已经死了。
她千里迢迢奔赴至此,想见的人没有来,想保卫的家也彻底沦陷了。
她不知道皇帝和崔晏究竟谁骗了谁,她只知道自己成了可以名载史册的笑话。
当日离京时皇帝说只要她启程,崔氏便会派出两路大军,一路支援崤函,一路拱卫京师。
恐怕他到死都不敢想象,他所依赖的外援,在荒野上被一群杂牌军吓得屁滚尿流。
直到日上中天,她终于跑累了,心中的激愤躁郁也渐渐平息下来。
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横在眼前,河岸边生着低矮的灌木,其间遍布着丑陋杂乱的怪石。
她想着得过去饮马,她也该洗把脸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她缓缓到了河滩上,跳下马背时忽觉眼前一黑,胸中猛地一震,一股瘀血蓦地涌上喉头,吐出来之后未觉轻松,反倒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身后传来马蹄声,她的心不由揪紧了,此刻再想逃,却是连马都上不去了。
她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刀想自卫,却不料把柄军刀入手极沉,她只得勉力握住,一点点退到了水边。
实在不行就跳河逃生吧,突如其来的求生欲让她精神一振,连意识也变得无比清明。
再一看那混浊的河水,她顿时有些犯难。大白天的,这要是跳下去岂不是做了活靶子?若想潜下去,呛也呛死了吧?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既熟悉亲切又遥远飘渺,她在梦境里听过千百次。
一瞬间的激狂过后,她却开始有些迟疑。
“泱泱、泱泱……”魂牵梦萦的温柔呼唤在耳畔响起。
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跳下马背,有些犹豫地朝她走了过来。
“泱泱,我是三郎。”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沙哑,却又蕴含着几乎能让她灵魂战栗的深情和激动。
“滚,”她朝他怒吼着,将手中的军刀扔了出去,沉重的刀柄砸在岩石上,蹦出了一串耀眼的火花,“你既然不想出来,就永远别出来好了。”
她是应该奔过去,紧紧抱着他大哭一场,把所有的痛苦愤怒和委屈都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他会给她拥抱亲吻和安慰,一点点抚平她心里的创伤痛苦……
可她心里的苦恨和激愤因他的到来重又复苏,如同一团暗火,猛地窜将上来时,焚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他若不在也就罢了,可他居然在场,她便无法忍受。她宁可死,也不愿让他看到她受辱的无助和狼狈样。
“泱泱,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往前挪了一步。
“离我远点。”她后退了两步,弯腰捡起石块朝他丢去。
他下意识地侧身避过,似乎觉察到不应该,便定定站着让她将泥土石块丢了一身。
她疲惫不堪地蹲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胸中酸胀地厉害,她知道她不该冲他发脾气,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发泄。
“泱泱,泱泱?”他走上前来,俯身去握她的肩,似乎想要扶她起来,可她的手掌刚触到她裸露的肌肤时,她猛地跳了起来。
“滚开,”她使劲推开他,嘶吼道:“去做皇叔的乘龙快婿吧,离我远点。”
喉中一片腥甜,嗓子也沙哑不堪,她像魔怔了一般无法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