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孟攸及郡府属官外,再无别人。场中亦无歌舞,气氛颇为严肃,可见他们对战事还是挺上心,至少表面功夫做足了。
酒过三巡,孟攸停杯,推衣而起,向四座拱了拱手,“江夏战事日渐吃紧,一旦失守,那么王家便可长驱直入,率兵攻打荆州门户——南阳。”
他望向怀真,深深一揖道:“荆州各郡同气连枝,当守望相助,切不可袖手旁观,否则承庆二年的祸端必会重现。若荆州陷入动乱,中原将再无宁日。奈何刺史大人病势沉重,无力主持大局。微臣仅代表顺阳父老,恳请殿下为民做主。”
众人俱都停箸,不约而同面向怀真行礼请示。
强龙不压地头蛇,怀真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孟攸为人,更不知顺阳郡中人心向背,自不敢轻易接受,免不了要再三推让,直到都尉常裕起身离座,走到她面前跪下陈情。
都尉乃一郡军事长官,统领常备军,太平时期各郡守军在两千以内,战时可适当扩充。
但顺阳原名南乡郡,是东汉建安年间从南阳郡西部分割出来的,实力远不及其他郡雄厚,常备军在千人左右,即使到了战时需增兵,可人丁有限,若真打起来,恐怕无暇自保,少不得要依附南阳。
说起来,顺阳与南阳还真是同气连枝亲如手足。
“殿下虽然离开荆州日久,但您在西北的事迹早就传了回来。梁州有赵王,扬州有王氏,豫州有燕王,荆州三面强敌环伺,须得有人坐镇以安民心,放眼百城八郡,除了殿下,再无一人可担此大任。”常裕抱拳朗声道。
一言既出,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怀真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人倒是会慷他人之慨。荆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论威望论资历论贤德,怎么着也排不到她。除非是想找挡箭牌,否则她实在想不出为何会推她出来。
她微微侧头,瞟了眼身侧沉默不语的程循。
程循会意,起身绕过食案去扶常裕,语气谦和温雅,“常都尉快请起,荆州百城八郡,藏龙卧虎人才辈出,我家殿下纤纤弱质,实在无力统御,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先生此言差矣!”主簿起身道,“殿下虽是闺阁女子,然胆识威望并不输于男儿,且出身卫室,文帝陛下驾崩前受封南阳郡,恩宠不亚于亲王……”
怀真本意是暂时执掌南阳,等击退了敌军再图后计,没想到有人竟要把荆州推给她,说实话她并无实力去接,也不想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于是坚辞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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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车上,怀真问王嬍:“这些人都非等闲之辈,为何要把我推出来?我看孟郡守年富力强能言善辩,他自己为何不上呢?”
王嬍失笑,温声道:“说到能言善辩,程先生才是个中翘楚。殿下一句话,他便能为您舌战群儒寸步不让。”
怀真并未听出她话语中的调笑之意,顺势把程循夸得天花乱坠。
王嬍哭笑不得,言归正传道:“孟郡守胸襟开阔披肝沥胆,在这种时候还想着黎民百姓,的确算是一方豪杰,和安定崔郡守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他虽有才德,可家世名望太过一般,无法服众。”
“我用什么服众?皇室公主的身份?说起来,有一个人比我合适。”怀真道。
“您说的是——韩王?”王嬍试探着问道。
怀真点头,“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呢,讨逆诛贼乃是分内之事。”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王嬍道:“殿下何不试一试?”
“让我掌管一城一郡倒是不在话下,可若是一州……未免太强人所难,暂且不考虑。江夏战事迫在眉睫,还是先想想如何退敌吧!”怀真摆手道。
王嬍沉吟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殿下莫急,待我明日先了解一下此次带兵主将,再做打算。”
怀真转头默默望着她,轻声问道:“阿媺,你要不要避嫌?这回可是要和王家正面交锋。”
王嬍抬头望着她,眸光清正不卑不亢,“小易为了我彻底背弃了崔家,我也该有所回报。我对王家而言只是个弃子,殿下尽管放心,在他们眼中我毫无分量。”
怀真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忙攥紧了她的手,神色凝重道:“昔日五祚亭之事不可再重演,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你若是再背着我擅作主张,我就将崔易逐走。”
王嬍悚然一惊,再三保证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她心里明白,一个人若失去了信义,在正道之中将再无立足之地。王家不会庇护她,亦不会庇护崔易。
若离开怀真,他们都将无处可去。而她也从未想过背叛,若是真到了两难境地,也只能殉身以全忠孝。
天可怜见,但愿不要走到那一日。
连续两年,崔易每到除夕之日便会向她求婚。
他说此后年年如此,直到她愿意为止。
她心里自是愿意的,奈何顾虑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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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顺阳的前夕,怀真在行馆设宴,场中并无外客,只有数年来随她东奔西走的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