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他走过千百次,可是从没有像这次一般,从一踏进来便隐约感到凛冽的杀气。
以往复道上常有宫人来往,但这一日却是异常的安静。
遭他斥责后,身边的青年便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身后部曲无声相随,俱都不发一言。
到了南掖门外时,上方突然传来弓弦一点点绷紧的声音。
领路的侯吉突然像兔子般抱头鼠窜,转眼便消失在了门后。
“阿怀,小心!”他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忙回头暴喝了一声,正要去抽腰间佩剑时,箭矢便如雨点般兜头落下。
部曲皆是死忠之士,无需吩咐便扑了过来,一部分人挡住箭矢,另一部分人掩护他们撤到了宫墙下。
众人刚缓过神来,便听得马蹄声疾,虎贲左仆射孙兆和、虎贲右陛长常铎领着一队人马,正从身后冲杀过来。
与此同时,数丈开外的南掖门缓缓闭合。
常侍谒者李文优高据阙台,手捧卷轴,扬声宣读皇帝诏令,以及不绝于耳的大小罪名,即便此刻谁都无暇去听。
只有他们父子有权佩剑,十八名部曲早就交出了兵器,一波箭雨过后早就躺倒了一半,眼看着骑兵杀到,只能暴起拼死夺刀。
风吼马嘶,刀剑齐鸣。
伴随着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南掖门外成了尸山血海。
位高权重之后,他便鲜少有机会亲自战斗。
他是军旅出身,没想到人生最后一常仗不在战场上,而在宫闱中。
阿怀身中数箭倒在他脚前,而他已战至力竭,腿上连中数剑,即使部曲们拼死抢来马匹,他也插翅难飞。
眼前逐渐被血色弥漫,北宫卫士丞梁樽站在楼上高喊了一声‘逆贼受死’,而后亲自拉开铁胎弓,以劲矢射穿了他的心脏。
宝剑脱手意识涣散的那个瞬间,他想起了怀真。
那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他似乎能感觉到她和他的血肉融为了一体。
二十多年来,他贴近心脏的衣袋里始终藏着一只小锈囊。
那是她生前的旧物,可并非她所相赠,而是他从她遗物中自行取走的。
锈囊中放着她的一缕青丝。
交丝结龙凤,①镂彩织云霞。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
可惜,那并非新婚之夜合两人青丝所编的同心结,而是他强令开棺后从她发髻上剪下来的。
后来年深月久,旧时记忆日渐模糊,他自欺欺人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是结发夫妻,恩爱不移两情相悦。
她不幸早逝,他留在世上抚养儿女,替她守护社稷江山,等到有一天他老了,与她泉下相见时,可以问心无愧地问一句‘泱泱,我做得很好吧?’
所以,哪怕他权倾朝野独断专行,但却从没有过反意,只是这份幽怀无人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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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日中时分,他站在炎炎烈日下,却禁不住打起了冷颤。
胸中突如怒海生涛,再难平静。
“主君,何事?”身后少年走上前,关切地望着他查问道。
“黄岺,传令下去,召各部主将于半个时辰后来帐前集合。”他顿住了脚步,回头吩咐道。
主簿冯源刚一出来就撞见谢珺,纳闷道:“主君为何去而复返?要不要传军医?”
“不用,大军准备开拔,南下弘农郡。”他边走边道。
“哎呀,弘农郡好呀,进可攻洛阳,退可守长安。主君英明,属下这就下去安排。”冯源喜不自禁,忍不住击掌叫好。
第140章 .相惜他见过此人少年时的样子。……
彼时河东郡北部已在兴卫军前军掌控中,南部依旧归属于雍州军。
若想直入弘农,须得穿越河东郡西南端。
谢珺遂命人传信雍伯余,声称接到怀真求援,想要借道弘农郡入荆州。
雍州军正在全力攻打洛阳,后方守备空虚,他这是司马昭之心,雍伯余当然不会答应。
谢珺态度强硬,再三保证大军不动,他只带一千兵马前往。
雍伯余仍是不允,直到将随行人员降到六百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