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怨?想起元嘉的遭际,怀真不由悚然一惊。
元嘉从头到尾恨的都是皇后,对于父皇却是只字未提。
当年的事,难道只是皇后和王家的手笔?父皇才是真正握有生杀大权的人。
她的思绪有些杂乱,突然想到,多少内宅阴私后宫龌龊皆出自女人之手,男人总是置身事外,一副干净无辜的样子。
他们看着女人拼命争夺时的样子,就像是池边撒了把饵的喂鱼人。
女人为何要争要抢?因为她们一无所有,为了活下去就要学会虚与委蛇精打细算。
生女叫弄瓦,生男叫弄璋。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为何如此,因为古来圣人和皇帝皆是男子。历朝历代,从未听过女皇帝。也许曾经有过,但随着时间流逝被遗忘被篡改被抹杀了。
当年她曾和卢太妃辩论过,卢太妃认为这是世间规则,她却认为是制定规则的人不公平。
但卢太妃随后的一句话,却令她无言以对。
“《女诫》要求女子卑弱第一,撰写人的是汉朝大才女班姬,你还有何话说?”
她无话可说,便撕书泄愤,怒道:“我不认为这些规则是为我定的,谁爱信谁信去。”
卢太妃被她气得眼前发黑,厉声命人将她赶出了书阁。
鼓声隆隆,怀真从回忆中惊醒,抬起头看到对面高台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比武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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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卫士令陆琨,前车骑将军陆炜成三世孙,彭城人氏,年二十一。”
“屯骑校尉司马王良,散骑常侍王奉与丹宁县主长子,洛阳人氏,年十九。”
内侍捧着册子,躬身念道。
皇帝探身问,“哪个是陆琨,哪个是王良?”
内侍忙指点,“左边是陆琨,右边是王良。”
皇帝还在问东问西,却不是招式身法等武术相关,而是别人的身世背景和秉性等。
怀真脑海中警钟大作,却不敢主动发问,生怕是她担心的那样。直到第七名武士上台,皇帝才指着台上青年,温声道:“泱泱觉得这个如何?朕瞧着气度不凡,将来或许是国之栋梁。”
怀真道:“父皇选拔爱将,我瞧中瞧不中有何关系?”
皇帝一脸慈笑,“关系大了。今日名为选拔将领,实则是选驸马。”
怀真大为惊骇,“选……选驸马?”
皇帝忽略了她眼中的抵触,和声道:“你也不小了,朕得为你的将来做打算。”
“可是,给我找一个丈夫,就算为我的将来做打算吗?父皇,您上次答应过,说不会把我嫁出去的……”怀真又急又气,不由泫然泪下。
皇帝郑重道:“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而非一味娇惯,听凭其任性妄为。”
怀真还欲争辩,却被他抬手制止,语气严肃道:“前朝栎阳公主,深得帝后宠爱,骄纵成性无法无天,扬言终生不嫁。但父皇母后相继离世后,她无依无傍,先后被大将军钟衡和本朝淮安侯霸占,最后在承圣元年的中秋宴上触柱身亡。至此,她的遭际才为世人知晓。”
这件事怀真自然听过,但并不认同,恳求道:“父皇,本朝江山稳固,您拿前齐亡国公主举例子,这不一样的。”
皇帝轻叹道:“你还小,不知为人父母之心。朕如今日渐老迈,最放不下的便是你。朕得给你找个驸马,此人要文武双全,有经世之才,鸿鹄之志,还要有血性有傲骨,不畏强权,像父皇这样疼你爱你,护你一辈子。”
怀真破涕为笑,“父皇,世间岂有这般人才?若真有,又怎会甘心只做驸马……”正说着却鼻酸难耐,泪水倏然滑落。
也许他是真心疼爱她的,这一点假不了。
她探手入怀去摸帕子,待要抹泪时却见手帕上墨痕斑斑,心下一动,想起了方才元嘉那一抱,想必是她仓促留下的书信,忙又塞了回去。
侍臣早托来了棉帕和金盆,怀真侧了侧身,隐在珠帘后净手拭泪。
皇帝见她恢复如常,这才苦笑道:“这样的人的确是万万里挑一,可若非如此,也配不上朕的泱泱。”
怀真倚在他膝头,偎着他的手喃喃道:“父皇莫要杞人忧天,您自己保重,我便可一世无忧,何苦再转托给别人。”
皇帝是从菱荇苑丑闻之后,才萌发了为爱女择婿的念头。父女心生罅隙时,怀真还是个半大孩子,时光如梭,突然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抱善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令他颜面尽失,一方面又痛又厌,一方面却在担心怀真,女大不中留,深恐她为人所诱,也作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
“你当朕舍得吗?”皇帝无奈道。
便在这时,场中喝彩连天,父女二人忙抬头去看,就见一名绿袍银甲身姿笔挺的小将傲然立于场中,提剑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