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人残肉的背景下，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胳膊飞了。
“啊——”飞翼捂着自己残肢断面，跑进了药人堆里。
明山柳用魔气包裹着自己，缓缓从尸堆里飞了出来。药人众多，她用了不少力气，喘着粗气，一手撑着保护罩，起身向旁边山上的魔门飞去。
百余座山巅之上的魔门都已经张开大半，源源不断吸着魔气，没有一只魔兽跑出来。
明山柳脑子飞速运转，推断可能出现的情况。
她害怕这是灾难前的宁静，不断的飞向魔门，摸上魔门，关闭魔门。
她飞的极快，扩大飞行的范围，争分夺秒，将下一步可能的变化扼制在摇篮中。
突然，身后急急袭来一股杀气。
明山柳在空中迂回飞行躲避，一支长枪擦着她飞过。她胳膊一阵刺痛，一抹，沾了满手的黑血。
“拿命来！”上空中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
明山柳抬头，就看到了混黑的苍穹上，盘旋着几个利爪尖喙的黑翼鸟妖，俯冲而下，刮起阵阵旋风。
她凝神控制着魔气，掐断筋脉控制住胳膊上的妖毒，稳住身形，一点点向魔门靠近。
先关魔门要紧。
长枪交接向明山柳刺来，不留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一点点闪着身形，连杀死几只鸟妖，终于摸到了一个魔门。
魔门碎裂，身下的山上一阵野兽呼啸。
“明山柳！”
雄厚的嗓音颇有威严，与她记忆中黏腻的绿箭少年音大相径庭，却与陈府下地洞那男人的嗓音意外的相符合。
妈的，那次居然是白峰河。
山上趴着一只巨型白狮，后脚搁置在山沟中，前脚已经搭在了山顶上。爪子一挥，一爪就把山头按凹下去一个大坑。他几声吼叫，后背竟也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翅膀的形状。翅膀极大，有遮天蔽日之威。
明山柳眼一眯，魔气化作魔叉的形状，猛的向山上白狮的后脊射去。
白狮却拧过头，转移了方向，对着刚刚的富裕山大喊，“飞翼小儿，你杀她做什么！”
明山柳急急止住了魔叉，有些疑惑。
白峰河难不成是帮她的？
不对吧，她在秋风山干的事，没有哪件值得报恩啊。
“她就是迹明神君！”
飞翼已经站在了由药人堆积而成的小丘上，与白峰河遥遥相望，愤恨至极的声音响彻在山谷。言辞之中，似乎还掺着点惋惜的嫉妒。
“什么！”白峰河把头转了回来，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空中那小小的红点，“明山柳！你今日必死！”
明山柳默默把藏于腰间囊包塞进怀里，连同那颗记录白峰河吹鼻涕泡的记录丸，也隐蔽了气息。
“你就是妖王吧。”明山柳剑一抖，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魔叉。
白狮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明山柳怒吼，口水甩得到处都是，“尔等小辈，竟如此没有礼教！不知道说王不说吧吗！”
“你不应该，叫我一声师姐吗，白峰河。哦不对，你还没向我介绍过你自己，对吧，白咪咪。”
“岂有此理！明山柳！我今天势要一雪我囚禁之耻！”
白狮吼声极大，地面都在颤抖。山上滚滚巨石惊落，把山道上埋伏的药人妖兽逼得四处逃窜。
白峰河已经顾不上手下，他想起秋风山上吃晚宴从没有他的席位，想起自己威武之躯被低贱之辈践踏，想起自己掐媚阿谀只为了挑拨离间居然还不成功。
他现在只要杀死明山柳，就能毁去自己曾经那些屈辱的证据，让那三个人感受一下什么叫痛不欲生。最好是让明山柳也尝尝时不时就挨电击的滋味，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等会，电击……
白峰河猛然醒悟，再次看向明山柳，她手上催动电击咒诀已经掐好，鼻孔对着他，姿态傲慢，得意之情尽显在脸上。
“明山柳，你休想啊啊啊啊啊！”
白峰河巨大的身躯抽搐在山间，身上滋滋响着电火花，附近的小妖们无一幸免。
有的被巨石碾压，有的被兽爪抓破肉身，有的碰到了白峰河，被导了电，没有白峰河的强悍，活活电焦了，兽群之中，时不时有烤肉香味传来。
白峰河凭一己之力干掉了自己三成的护卫。
他翻滚着，挣扎着，大地频频震动，连飞翼都被吓退了脸色，被药人抬着跑离了此地。
明山柳努力凝神，手上的咒诀使用魔气，更加的狠厉，只要她再坚持一会，就能把白峰河电死。只要她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她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眼眶渐渐发热干涸。她关魔门心切，没能及时处理伤口上沾有的妖毒。她又对自己过度自信，觉得这区区小毒，自己等一会就能排干净，低估了此毒的狠辣。
妖毒蔓延极快，她又如此大肆使用法力，想必现在毒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许云月见到了都要摇摇头了。
她好像熬不过这一关了。
叶风清见到她的尸体，会伤心的吧。
那他是因为他是男主而伤心，还是因为他是师尊而伤心，还是因为，他是叶风清，她是明山柳呢……
好不甘心啊，快死了还要在这里一个人猜来猜去。
那些古偶剧，女主濒死的时候，不该有男主痛苦涕零抱着讲个八百字起步的遗言吗。
她有什么遗言，她没有，她希望她的师门，叶风清他们，能好好活下去。
那……她自己呢。
她若是这么死了，也行，这次至少是死在了拯救天下苍生的路上。
她的命，自穿书那一天起，就不再完整的属于她。魔界多少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要是真面临着死亡，心里还是有点酸涩。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穿个好书，至少，也该是个正常人了吧。
这个世界，剩下的路，安歌行一定能做好的……
明山柳的意识彻底模糊，手上的力道尽失，从天上掉了下来。
白峰河身体恢复后，一瞥眼就看到了那个坠落的小红人，张舞着兽脚，立即飞扑过去，张开巨嘴要将那小红点吞入口中。
“铮——”
昏黑的天空像是被摸的魔门，片片碎裂，露出明媚的光线，照在这浸满鲜血的土地上，照亮尸体断裂的边缘勾线，和那个鲜艳的小红人。
西山群的幻境结界，毁了。
一道黑线穿插在各山巅的魔门之中，所到之处，魔门尽数碎裂。那尚未涌入魔门的魔气也在碰到那黑线的瞬间消失，像是被那黑线吃掉一般。
白峰河张嘴要接明山柳，就感受到后侧方一股极为强悍的存在向自己袭来。他不得不调转了方向，只听“蹭”的一声，火光在他的嘴里乍现，一柄长剑，竟削掉了他两颗利齿。
“杀掉，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从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笔力的干涸。
尤其是在还要准备考试的时候。
（暗示，俺不是故意摸鱼的，所以不要取收啊宝贝们）
第45章 告别
下坠的明山柳没人接，吧唧掉到了地上的尸堆上。
迹明把白峰河两颗牙削断，又调转剑身，冲向了逃跑中的飞翼。
飞翼发现迹明正朝自己飞来，高兴得不得了，推开保护他的药人，迎着剑尖跑过去。
他仿佛忘记了断肢之痛，腿脚灵活，甩着半截胳膊，在黏腻的尸堆中蹦跳自如，如履平地。
飞翼张开手臂，像是欢迎迹明的到来。他的眼睛血丝遍布，面色因激动也涨得通红，表情几乎痴迷，似是渴望，似是敬畏，似药人看向猎物般，迷恋。
迹明越来越近，飞翼越来越激动，他不禁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白峰河听着都烦。
黑线划过，只留下一道残影。长剑指着飞翼的胸膛，没有丝毫的停留，直线穿了过去。
飞翼放肆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他的胸膛上下被迹明强劲的冲击力撞断。头颅和上肢掉在了地上，剩下半身也被冲击撞倒，狠狠砸在了上半截上。
飞翼死了。药人失去了控制，开始在原地迷茫。迹明在药人群迂回，所经过之处，药人无不乖乖钻回了土里。
迹明飞行极快，杀飞翼到安顿药人整个过程不过半刻钟。
白峰河用法力修补好自己牙上的血线，回过神来，药人群已经尽数退散，迹明正向他飞过来。
若不是飞翼的死状太过显眼，白峰河还会稍微高兴一下。
迹明是冲着他脖子，白峰河急速褪去了兽形态，变成了一个正常体型的男人，双手施法抵御冲击。
他的脖子躲过了迹明，奈何剑气锋利，左侧锁骨还是被割断了。
白峰河捂着左肩，极速奔跑着，他瞧见那尸堆中的小红人，急忙跑过去，伸手要抓她的红袍。
“铮——”
迹明一声长鸣，白峰河的动作一顿，内心的恐惧怎么也压不住。
他想起那位神使的话。
迹明因为其主人的缘故，承载了魔界半数妖魔的力量，是魔界最强大的武器。
几年前，迹明的主人迹明神君突然失踪，迹明寻不到主人便陷入了沉睡。而就在前不久，那个小红凑近连接两个世界的魔门时，竟然唤醒了迹明。
迹明性烈，非寻常人所能驾驭，小红就算是能唤醒，肉体凡胎未必能征服迹明，而白峰河和光明派掌门，都不算是个人，自然有资格参与。
如今迹明的上任主人消失，正是迹明寻找新主人的好时机。他们垂涎魔界力量以久，若得到了迹明，将无人可敌。取剑的魔门已经开得愈发纯熟，白峰河和飞翼还因为谁能得到迹明而大吵一架。
他们做好了步步计划，找到小红，留下线索，让小红来作为神剑的诱饵。待到他们取得神剑，立即杀死小红，以绝后患。
可是，若这个小红就是迹明神君的话，那他们，还有机会吗。
白峰河向前迈出一步。
迹明飞过来，甩剑将白峰河击飞百米远，见他没有反抗之意，便回到明山柳身边，焦急绕了三圈。
迹明缓下了动作，轻轻将剑柄贴在明山柳的头上。
浓郁的魔气自剑身迸发而出，团团包裹着明山柳的躯体，将她悬在了空中。
强大的魔气威压，施在整座山，软了山上妖兽们的膝盖。他们扛不住压迫，齐齐跪了下去。白峰河受其力量压制，也直不起身子，还是死撑着脊梁骨，半跪了下去。
却也像极了臣服。
沥沥拉拉的黑色液体自明山柳的胳膊处流出，明山柳的脸色渐渐缓和。她缓缓睁开眼，身体正运转着极为舒适的纯净魔气。
纯净的感觉，就像是在魔界一样。
明山柳吊在空中，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事物，感觉一根奇怪的坚硬物体正在向自己的手缝里钻。她摸上了那件物体，瞬间，脑里就响起了曾经并肩作战小伙伴的声音。
“嘤嘤嘤。”
“嘤你个头。”明山柳把钻进自己手里的长剑拿到眼前，“小迹儿，你怎么来了。”
“嘤嘤嘤，主人，我好想你。”迹明剑长五尺，剑柄还刻着可怖的魔兽，剑灵的声音却宛若少女，软糯甜蜜。
“哦，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迹明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抽泣起来，“嘤嘤嘤，主人，二皇子想要占有我，把我囚禁起来，逼我就范。嘤嘤嘤，我宁可剑碎，也不要跟从。他这次不在，我感到主人有危险，就挣开束缚，前来救主人了。”
“谢了。”明山柳似是褒奖般，轻轻弹了一下剑身，“我不在，苦了你。”
“嘤嘤嘤，主人辛苦了，我不辛苦。可惜我打不过二皇子，不然我一定要杀了他，让主人高兴高兴。”
“没事，留他狗命，我没有亲眼看他咽气，心里不舒服。”明山柳颠了颠迹明，挥了挥试试趁不趁手。
迹明比狂月长出一大截，明山柳这副身躯理应未使用过长剑，没有她几百年的肌肉记忆，却意外的顺手。
迹明的力量汇入她的身体，将她身体的筋脉彻底打通。明山柳只觉得一身的轻松，双手挥剑，剑气激荡，击散了阴霾。
周围团团黑气渐渐融入明山柳的身体内，她落到地上，站在尸堆中，负剑而立，山上山下遍布跪坐臣服的妖兽。
她像一个胜利的王，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盛日的光辉笼罩在她身上，身上的红色披风无风自起。她傲立于群山之上，屹立于天地之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白峰河和妖兽们见证了这一幕，而在此山之外，还围绕着众多的修仙正派。
刚刚迹明出现，打破了西山群的结界，外面前来支援的百八十门派，趁机进入西山，想要围剿结界内的异类。
异类还未消灭几只，就见到了一位魔神的降临。
而这位令人臣服的魔神，是红莲门的弟子，是秋风山博蕴仙尊叶风清的小徒弟，是天剑派掌门弟子安歌行的朋友，是一直被视为异类的那个天才。
明山柳的各类表现，早早就传到了各大小门派，名声远比安歌行谢红尘都要大。
明山柳张扬自信，善良强大，勇敢果断，又是笼罩在众多弟子心头的另一块大山，颇有叶风清那独占标榜几百年的风范。
叶风清也在围观行列中。
天剑派大长老身体欠佳，收到消息后还是紧忙赶到了这里。他看清明山柳的脸时，气愤至极。
早就从两年前的比试时，他就看出明山柳有问题，就是因为叶风清的次次维护，才酿成了今日大祸。
“叶风清，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大长老挥剑指到了叶风清面前。
萧立阳上前打掉了大长老的剑，想反驳什么，被叶风清拦下。
“师尊？”
叶风清看着明山柳，只是轻轻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五谷，你觉得，我们当中谁能对抗她。”
大长老不说话了。
他见过妖族群追随强大的妖，也见过妖王被推崇登基，却从未见过今日如此场面。
妖族群体内，有严格的等级分层。但，即使是妖王诞生，也会有别的妖不服从管理，生有反叛异心，不会像如此这般统一的畏惧而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