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毕竟作弊当上的老板不算老板。不过顾渺渺,我也不会限制你,你自己凭本事折腾吧。当然,你要是想求我,也行。”
最后一句带点戏谑,还不等苍葭说话,又听他补道:“在哪都能做买卖,不一定是要在上海,对不对?”
苍葭唇一勾。
“你说的对,那么魏知年,我们是先聊聊红蝴蝶,还是先聊沈玉霖。”
“当然是先聊红蝴蝶。毕竟你对红蝴蝶不感兴趣,而我对沈玉霖不感兴趣。咱们得先聊我感兴趣的。”
不是你不是我,是我们。
苍葭微微眯起眼睛,十分想夸自己一句厉害。
魏知年本来因为红蝴蝶而低沉到暴躁的情绪此时有了些微的缓和,不过那底色仍然是阴戾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天色忽然转暗,倒与此时的情境呼应起来。
“我二哥死在孟紫叶手里,他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一个女人,却被她要了命。我这次来上海,既是为了家里的生意,也是为了找出孟紫叶背后的人。”
不对,有哪里不对。苍葭无视他冷峻到几乎想要杀人的表情,在脑海中将这一层层信息抽丝剥茧。
她想事情的时候手闲不住,转着头发玩,神情却凝重。啊,是这里不对。思维忽然豁开一个口子,她的眼神也慢慢明亮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南洋魏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但我看你权势钱财样样不缺,如果是魏氏子,就算是进步人士,也不会是马前卒的角色。你的那位二哥,是你拜把子兄弟吗?”
闻此,魏知年本就幽深的眼瞳,又再一沉。
第60章 . 兄弟 他的血亲兄弟。
好在这一次, 魏知年未令她等太久。
“他虽不姓魏,但他是我, 血亲兄弟。”
那是一片终年高温的土地,河堤上常有被风吹落的晚霞,浓密的绿荫伴着花香,阔绰的少爷小姐常常穿着雪色的丝织衬衫或长裙走在街上,笑闹里流淌着的是古老东方的莫测的神秘。然而这毕竟不是街头常见的景象,在烈日当空的日常琐碎里, 最常见的还是男人们□□上身在码头辛勤的卸货,少女们则在街头卖花。那些轻佻的富家公子常以买花为名同她们当中最美的那一名少女发生一些风流韵事,成为这淡到发苦的日常里的谈资。
由茶叶、烟草、橡胶组成的大片大片的种植园在太阳下淌出金子般的光泽。男人们或健壮或精瘦, 却都有着惊人相似的哀苦的面容。
八岁小童所站的位置与劳工们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分野。西装体面的侍从用伞替他开辟出一角阴凉,小童长身直立,看着劳工们行尸走肉般的劳作, 灼人的烈日如同鞭子一样抽在他们的皮肤上。
小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直挺挺的倒下,他下意识想要惊呼,一只带着白手套的食指停在他他的唇上。
没有人觉得奇怪,也没人有发声, 小童望向四周, 倒下的男人很快被带走了,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这些人不是人, 而是渺小的蝼蚁的错觉, 如同工蚁, 勤勤恳恳, 生生不息。
即使少了一个也不会被人发现或在意,因为很快会有新的补上,他们和他一样是人, 只是这分明的界限让他们成为了类人——类似人。
回去的路上,小童问男人:“他会怎么样?”
男人很喜欢他,将他抱在怀里,昭示着一种亲昵的父子关系。
“会死掉。”
死明明是这样可怕的词语,可是在男人嘴里却如吃饭那样轻易。
“为什么,不请医生?”
他心里还有善。
男人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在驾驶平缓的车上大笑一阵,随之用一种十分痛恨地语气说道:“他们都教了你些什么鬼东西。”
小童不敢再说话,漆黑的眼瞳倒映出安静的惶惑,但男人的确是很喜欢他,竟罕见地摸了摸他的脸。
“别怕,等再大些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本来很多人的命就都不是命。”
男人的眼神老辣而狡猾,而与之对应的却是小童单纯懵懂的眼神。
车子一直开,开过灰蒙蒙的岁月,开过金光与血色铺就的康庄大道,驶向绝望也驶入希望。也是那一年,八岁的小童知道了,原来这世上不是每个人的命都算命。
他并没有在这块灼热的土里的生活太久,作为家族的下一代,他很快被男人赋予不可逃避的责任。当轮船驶离那块土地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一个赢弱的女子,她白衣白裙,因饥饿与贫穷脸色枯黄,在他的注视下,她牵着一儿一女,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去往另一片土地的轮渡。
四目交接间,一滴泪落进他的手掌。
大洋彼岸的岁月令人怀念。这个来自东亚赢弱的国度,却有着雄厚资本的男童在经历了语言不通、歧视、暴力之后终于彻底融入了父亲口中的第二故乡。
他的成长是迅疾的,他的语言天赋、他的风度、他的礼仪都足以让他成为这片土地上耀眼的新星,但在光明背面,他的淡漠、残忍、嗜血才是他真正被那些人接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