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葭于是就笑。反正车上的辰光也无聊,又问他:“今天孟紫叶问我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在那。”
果见他眼一凝,周身泛起极深沉的气场,令车内的温度陡然都降了几度,不等他回应,她又道:“我说不必了,我要是知道了,我觉得我会死。”
“那你好奇吗?”他问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感情。
“现在还不好奇,可能以后会吧。”
话说到这,车却停住了。他们到了。
浦江饭店门前依旧熙来攘往,门童显然认识魏知年,拉开车门后十分恭谨地喊了一声魏先生,却又没见过苍葭,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倒是苍葭善解人意,对他点头示意,意思是不必称呼。
这是劳动人民对劳动人民的善意。
她如今已知魏知年不介意和她有简单的身体接触,自然主动挽上他的胳膊,笑出一派的落落大方。
昨晚见过面的红姐今天又在浦江饭店遇到了。在见到苍葭的那一瞬,她脸上闪过明显的讶异,江先生显然也在,魏知年与他互相点头致意,算作问好。
昨天见过的几个人都在,包括赵非和冯念安,也包括沈玉霖和聂菀菀。但和昨天那种私人场合不同,这次的场合要正式很多。
在这样的场合里,除开昨天那帮人,其实有一部分从前也是见过顾渺渺的。苍葭于这方面不是很敏感,但客观来说,自从沈玉霖为了聂菀菀将她赶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上海上流社会的谈资——做姨太太的反面教材。
如今反面教材重出江湖,还是被上海滩里鼎鼎有名的南洋魏氏未来的家主带来的,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苍葭倒没这个自觉,虽然这些人或惊讶或打量的眼光都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被羡慕了。但她本人依旧没表情也没反应。能享受男人带来的荣耀固然开心,但哪天能享受到自己带来的荣耀,才更让人快乐。
她的从容也显然取悦了魏知年,不过此人一向阴晴不定,她自然也不会因他高兴而放松警惕。不过在这种场合见到沈玉霖和聂菀菀,怎么说呢,还是,挺有意思的。
沈玉霖并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和情境见到她,苍葭此时表现的反而比他要好些。落落大方的一声督军和聂小姐,就仿佛昨天沈玉霖的女伴另有其人一般。
聂菀菀当然不知道昨天那场聚会背后的故事,她显然早已消化了顾渺渺现在是魏知年女伴的这件事,于是在此再次对苍葭表现出了莫大的善意。
这可真令她这个曾为人姨太太的封建糟粕受宠若惊。
“这位小姐,你穿的是我设计的衣服吗?”
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本来就尴尬至极的场面。
苍葭闻言,朝那女声所在的地方望去。那女子个子小小的,穿着不规则下摆的洋装,衣服上有大片大片的仙鹤模样,涂着暗红的唇,头上一个大大的同色蝴蝶结,有一种诡媚的美感。却不令人觉得古怪,反而觉得她有腔调。
“Miss周。”
聂菀菀见是她,立刻亲亲热热地与她打招呼。
这位周小姐似乎不像聂菀菀那般擅于外场,在有礼貌的回应过聂菀菀之后便围在苍葭身边道:“这是我早期的作品,当时拍卖的时候价格虚高了,但我一直很想知道买主是谁,只可惜那买主势大,将与他有关的信息刻意封锁掉了,我才一直没打听到他的信息。”
她本就娇小,小猫跟的鞋子自然追不上在场大多数女士鞋子的高度,苍姬只好略偏了头看她,笑赞:“原来这衣服出自你的手,你设计的可真好。尤其这兔子,是你绣的吗?颜色调的也好,适合的肤色维度会很宽。”
周小姐听她谈吐,便猜她多少是个有些懂行的,于是答:“是呀,我这是苏绣,出国前专门跟家里的绣娘学的。这位小姐,你是我这件衣服的买主吗?”
或许是个人经历所致,苍葭一向对天真的人比较有耐心。于是她歪歪头,指着魏知年道:“是这位先生送给我的,你若想问,可以问他。”
但魏知年显然对这种在他看来无甚营养也没什么意思的寒暄没有兴趣,于是他不过是看了周小姐一眼。
“Miss周贵人多忘事。”
周小姐听他说话,忽的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些不太愉快的回忆,脸白了白,嗫嚅一声:“魏先生,是你啊。”
“是我。”他淡淡瞧了她一眼,唇却微勾,又看向沈玉霖:“走吧玉霖,让她们自己聊。”
沈玉霖实在不知苍葭缘何竟同魏知年搅到了一起,但他向来深沉,心思并不外露,听魏知年这样说,便也同他走了。
那Miss周显然很怕魏知年,不过苍葭已经习惯了大家都好像很怕魏知年的样子,对此倒也见怪不怪。好在这位周小姐并未因魏知年而对苍葭的态度有什么改变,等他们走了,便叙叙同苍葭讲起她的设计理念来。
这委实是个心思恪纯的女子。
聂菀菀见她说的起劲,知道自己一时插不进话,便也找了个借口去了它处,唯Miss周浑然不觉,待说完,还问了她一句:“顾小姐好像对衣服有些研究。”
苍葭这才想起昨日见聂菀菀,她头一句话是,今天有假面舞会,是Miss周定的场子。而聂菀菀刚才似乎也十分捧她的场,那想来这位Miss不是家世出奇好,就是本事出奇好了。
对于自己做买卖的人来说,这种贵人自然是要来者不拒的。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十分真诚地递给Miss周道:“我自己也做衣服,这是我的铺子。今日这种场合本来该穿自己做的衣服来,活广告呢,却偏偏魏知年送了我这件衣服。我瞧着这件衣服比我设计的更好,谁能拒绝美呢,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