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埋下的某颗棋子,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季元昊是皇帝,哪怕不肯枯坐中军身侧也是拱卫重重众军簇拥,且他非常聪明,也放了替身王旗,开战之后,杨延宗的细作是很难真正锁定他的真身所在,更甭提其他了。
杨延宗欲杀季元昊,就不能用寻常方法。
反间计,策反季元昊身边近人继而里应外合才是上上策。
还别说,杨延宗手头还真捏有一个。
他抬头问阿川:“他那边如何了?”
说到这个,阿川面上也不禁露出一丝轻快之意:“已经差不多了。”
毕竟,那位也不笨不是。
都十八九岁的人了,皇家父子,倾辄成仇不鲜见,尤其是他这样一个敏感而艰难的排行,这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机会了,不抓住,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杨延宗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换了是他的话,最终必会有所决断的。
他想,那人应也会如此。
杨延宗点点桌案,提笔亲自手书一封,递给阿川:“给他。”
寥寥几笔,加了私印,却是一封约见私信。
端看那人愿不愿意来了。
至于那人是谁,说来也很熟悉,杨延宗认识,苏瓷也认识,正是任氏为季元昊所生的嫡长子,季子穆!
第112章
朝廷大营。
这是一个位于核心区边缘的营帐,规模不怎么大,摆设也只有简单的制式物品,看着和普通裨将的营帐并无多少差别。
帘帐一撩,一个十五六岁的戴甲少年进了营帐,头盔甲胄血迹尘土,一进帐内,一直努力挺直的脊梁这才松懈了下来。
他身后还有一个比他高大半个头、十八九岁的戴甲少年,比起前者,这已经将近及冠的大少年明显要成熟得多,他站在营帐前和亲兵以及几名小将说了两句,待后者也先回去梳洗了,这才转身撩帘进帐。
这大少年就是季子穆。
季子穆身上的血迹和污垢更多,连铠甲都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季子治赶紧过来帮他卸甲,亲兵已经抬了热水过来,季子治急忙帮着擦洗和包扎伤口。
少年已经渐渐长宽初具成年人宽度的肩胛胸背之上,一道道新伤旧痕,季子治小心把金创药撒上去,伤口肌肉一瞬收缩,但季子穆却始终紧紧抿着唇,没有露出多少痛色。
——连这一点点痛楚都承受不了,他还能做什么?
没了亲娘的孩子,成长总是飞快的。过去的季子穆,尚有几分少年冲动和脾性,只是经过这么一年多时间的沉寂,整个人长大得飞快,会吵会闹,那是因为心里尚存有希望和信赖,当彻底绝望之后,这所有的情绪都尽数沉寂下来了。
世态炎凉,人间现实,这两年时间,兄弟两人体会得实在太多太多了。
在军中战中,季子穆是真的拿命去拼的,伤痕累累也就没什么出奇的了。
因为他深切知道,机会来之有多么不易。
——季子穆这趟能出来挣军功,还是全赖唐显州陈义渠等旧人股肱。他们没忘记季子穆,在季元昊前面再三进言,这才让季子穆兄弟俩得以出宫进营。
没有皇宠,前景堪忧,那得自己赶紧立起来啊!军功什么时候都错不了的,不管将来如何,打铁还需自身硬。
在唐显州陈义渠等人的安排和教导之下,季子穆也很拼,如今是真正在军中站稳脚跟了,哪怕是用他一身伤换来的,他也觉得很值。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弟弟,他得照顾好自己和弟弟。
等终于包扎好了伤口,季子穆吩咐亲兵也下去包扎休息。这些亲兵一半是从任氏陪房中挑的,季元昊渐渐发迹之后,任氏名下也补上了不少的嫁妆陪房,庄子、房产、商铺等等,这些都是需要人打理的,这么多年汰换生子下来,还有卖身契,里头的人对任氏忠诚度当然足够高。
另外还有一些,任氏旧年也辅助季元昊帮着打理一些琐碎外务,手下也有惯用的人,不少甚至还是从她庄子里头挑出来的,和前者一样。
上述就是季子穆兄弟最原始也最可信的人手了。
另外一半的亲兵,则是唐显州几个特地给他精挑细选给配的,非常熟悉军中,很能干也足够忠诚,季子穆平时待之恩威并重,也渐渐真正收复了。
这些都是季子穆自己的人,他自然爱惜,亲兵也知主子是真体恤,也没推托,留下几人值守,其余负伤的去包扎,没伤的则匆匆擦洗之后赶紧去提晚膳,不然晚了可就拿不上热菜好饭了,他们这边可没三皇子四皇子那边的待遇。
他们凑合一顿没关系,但总不能让大殿下二殿下吃冷饭和盘底淤菜的。
脚步声匆匆远去,营帐内安静下来,就剩兄弟二人,帐外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
此时正是日暮,军士回营脚步声远近不绝,没一会儿,便听见雷鸣般的马蹄声从营帐前不远经过,几道空鞭甩得啪啪响,不用亲眼目睹都能感受到那队骑兵是何等的恣傲昂扬,有行礼声音零星,马蹄声旋风般往帝帐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