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实在让人筋疲力尽,只是回营之后,徐文凯还顾不上把湿透了铠甲衣衫换下,匆匆叮嘱一句高度警惕夜袭以及给军士驱寒,就急忙赶往帝帐去了。
帝帐之内,已经哭声一片。
除了跪在最前头的季子穆季子治兄弟及一干御前侍候人员及近卫,还有好些先赶来的文臣武将,季元昊的遗体静静躺在临时布置了一下的帝帐之内。
哭得最伤心的要数季子礼季子瑛兄弟,骤然丧父是一个,另外更重要的一个是这回完了,两人不居嫡不居长,母族在此刻根本就没有话语权,才刚雄心勃勃要夺宠夺嫡,不想兜头一瓢冷水,彻底没指望了。
徐文凯头痛欲裂,怎么会这样?!
可现在能拿主意的就他了,他可绝对不能垮的,跪叩过后他也顾不上废话,火速以副帅身份传令,火速撤军,以最快速度撤至临阴城。
临阴城位于临原东北边缘,属朝廷大军的大后方,也是江陵面向西南的第一道防线。
皇帝阵亡的消息捂得住一时捂不了长久,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必会有一段军心大乱士气低迷的时期,继续留在临原已经不合适了,得赶紧退往城高池深的大后方去。
帐外的御前禁军深知厉害,甚至帝帐都现在也不敢挂白,他们在外头也佯作镇定继续值守着,就是生怕走漏了消息引发恐慌而给敌军可趁之机。
徐文凯也不是就这么直接撤退的,他进行了周密的战略部署,以进为退,刚好迎上杨延宗遣来切断他们撤退路线的以分割合围突袭军,双方激战了一场,徐文凯且战且退,最终成功率军退回临阴城。
有这么一位料敌先机身经百战的主帅,是非常幸运的。面对汹汹乘胜追击骁勇敌军,一般二般人真没法这么轻易全须全尾把大军撤回来。
这时候,连普通兵卒都察觉有点不对了,但临阴城门一闭,将绝大部分问题都暂且隔绝了。
所有知情将领都大松了一口气。
……
只不过,这松口气的将领并不包括徐文凯。
皇帝驾崩的凶信已经八百里飞马送返阳都了,阳都和皇宫怎么哭声一片暂且不提,摆在徐文凯面前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国不可一日无君!
好不容易顺利撤进临阴城,徐文凯长吐了一口气,春雨绵绵他浑身湿透,这几天他身上就没有干过的时候,他也四十多的人了,身上旧伤的阴痛像从骨缝子里渗出来似的,匆匆巡视过城防后才返房回衣服,刚出来,便看见二弟徐文垣在屋里来回踱步等着。
“大哥!”
一见徐文凯,徐文垣立即迎了上来。
他面色隐隐带着紧张和期待,都不用说话,兄弟两人心知肚明,徐文垣顿了顿,才说:“皇后娘娘已经赶往临阴了,过两天就能到。”
临阴到阳都,足一千里的路程,但八百里加急一天多也就到了,徐皇后闻讯大急,亲自出宫赴南。
徐皇后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虽养尊处优长大,但也会大多数贵女不会的一项技能,就是骑马。虽然她长大后就不爱骑了,觉得不优雅,但此时此刻根本顾不上,将儿子送回徐家,她直接登船顺水而下,之后快马,愣是五日时间不到就能赶到临阴。
“她来做什么?!”
徐文凯目光犀利,盯着徐文垣。
徐文垣口干舌燥,急道:“大哥!!”
“你想都别想!”
徐文凯怒斥:“国赖长君,一个奶娃娃上去能干什么?你难道还想当另一个坤氏?!”
“这种话,不许再说!!”
徐文凯迅速整理衣裳,他换的是一身大礼服,当场拂袖而去,徐文垣还想追,被兄弟拉住,徐五郎徐六郎死死拽住了他,急道:“二哥,你难道忘了徐家家训和父亲遗嘱了吗?!”
徐文垣挣了几下,挣不开,徐文凯龙行虎步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他一下子就如同一个泄气的皮球般栽倒在椅子上,“……你说我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徐家?”
“行了二哥,听大哥的吧。”
“就是啊,……”
徐家兄弟如何,就不说了,再说徐文凯。
他快步来到灵堂,哭声阵阵,大礼参拜过大行皇帝遗体之后,徐文凯端正站起,重新一拂下摆,端端正正跪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殿下居嫡居长,当承宗庙继帝位!!”
徐文凯语气铿锵有力,底下寂了一瞬,紧接着就是洪钟般的齐声:“……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殿下居嫡居长,请承宗庙继帝位!!”
季子穆一阵心血上涌,他慢慢直了起身,而眼前的人,除了惊愕望着他目露不甘的季子礼季子瑛一派,全部伏地,向他叩首。
——季元昊登基没有很久,诸子也不过刚刚长成,夺嫡才露苗头,大家还远没有站队。
季子穆乃元后所出的嫡长皇子,如今陛下驾崩,他继位登基,理所当然。
甚至不需要返回阳都,季元昊御驾亲征,整个朝廷也跟出来大半,不但武将,重要文臣都在这里了,即日就能在大行皇帝灵前行参拜新君大礼。
季子穆慢慢站起身,以徐文凯冯葙唐显州陈义渠为首的一干文臣武将当场行了三跪九叩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