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祭酒方才见到那棵假参后,再看自己的眼神就比在国子监里要柔和许多,甚至笑容也有点亲切。
多年努力拼命,到头来不如一棵假参?
宋赟不禁恍惚,游魂一样走进了家门口的巷子。
却见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影,手里拎着几个盒子,正仰头看着他家门头上挂着的那盏昏黄的灯笼。
“老师?”宋赟急忙走了过去。
“修竹回来了。”杜清放下手中的盒子,轻拍着宋赟的肩头,眼中映着灯笼的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闪耀。
“老师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宋赟拉起他的手进了屋。
杜清笑着跟了进去,“我看门口亮着灯笼,还以为你娘在家。”杜清将盒子放在桌上,环视一圈这间略显寒酸的宅子,四面砖墙毫无装饰,只有北墙上那副《风雪旅人图》透出一点文人风骨。
“年终事忙,我娘这几日在外的活计也多,回来的晚些。”
杜清点点头,嘴角笑意带了几分苦涩,“弟妹这些年不易,也得亏你争气。哎,日子终归越过越好。”
宋赟弯了弯嘴角,转身蹲去屋角的炉旁,挽起袖子舀了水便烧,“老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听说您在港上与户部一齐督粮入仓,我还以为要等些时日才能返京。”
说起漕粮,杜清也是无奈,“今年大晟立朝三十载,太后执意要重修白露寺,结果不慎挖穿了地下泉眼,水漫到了隔壁的通州粮仓,现下正在修仓,漕粮一时半会入不了,我便回来了。反正运粮之事已了,剩下的事自有户部督办。”
“修竹啊。”杜清的声音突然柔了下来,“我来,是想谢谢你。”
宋赟抬起头,略带惊讶的看着这位白发老者。
“我三十岁那年也是考的二甲传胪,因无人引荐,朝廷打发我去漕河做了个闸官。这一做就是二十四年。”
提起往事杜清不禁感慨,“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运气不好,那时候怨天尤人,处处不得志,总道自己满身才华不得施展,无人赏识,便渐渐灰了心,使了银子找人去国子监养老,一晃又是十几年。”
杜清无声地叹了一息,又亮起眼来,“谁知老天让我遇到了梅总督!他不嫌我年老,也不怕得罪户部尚书,推了那几个有背景的年轻人,执意把我要了上去。这种知遇之恩,我杜清当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杜清站了起来,拱手向宋赟一鞠,“修竹啊,谢谢你向总督大人举荐了我。”
“万万使不得!”宋赟急忙拦住杜清,“老师折煞我了!”
杜清拉他坐下,语重心长道:“你也别怪梅总督没有向陛下举荐你,我知道你二人交好,但他是个有胆识、有见识的人物,任人唯才,识人善用。漕河上近千个官员,背景繁杂水又深,你若去了临清,必然要栽跟头。就是我这种混迹漕河多年的老人,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
“梅大人只靠一篇开闸书就能将我的经验和能力看透,其眼力和洞察力非普通人能及。你是没看见,临清那些官的老底他没有不知道的,随便一句话便能直击要害,有此等运筹帷幄能力之人,我杜清还是第一次见。”
“老师...”宋赟心里不是滋味,他曾经确实有一瞬间怨过梅子渊,但他早就说服自己放下,不是因为杜清口中的能力过人,而是他将一切归咎为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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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修竹啊!”杜清捋着胡子,眼中饱含长者谆谆之情,“好好干,苍天终有眼,本事长在自己身上,是金子总会发光。”
他将桌上的东西向宋赟面前推去,“老师现在提了六品,俸禄足够使,我给你娘买了些补品,让她好好调理调理身子,莫要再劳累。”
宋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位在国子监照拂他四年的恩师,向来都是闷头干活,逢官必跪,一生都未这般昂着头与人说过话。
才一月不见,他面上便再无颓丧之色,如今双目炯炯,意气风发,犹如少年郎。
宋赟却说不清这一切到底是运气作祟,还是命运使然。
“修竹你也不要懈怠。天道酬勤,今日你洒下的汗水,来日必化作甘泉。”杜清慨叹道:“你是志向高洁之人,只要坚守住本心,总有出头之日!”
他忍不住握紧宋赟的肩,感慨着,“你比老师年轻,还有几十年人生可以耕耘,切莫学老师这几年胡混日子,不然机会来了把握不住,岂不可惜。”
杜清眼中闪烁着点点星火,仿佛有燎原之势,“一定要时刻勤勉,来日必有腾达之际。”
打更声传来,杜清说了几句便走了。
宋赟垂头看着桌上的盒子,有明月斋二十两一盒的点心,有徐记燕翅年礼,有京城几家知名的腊货。
还有一个小匣子,没有店铺标记,宋赟打开一看,是五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