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梅子渊理了理衣衫,望着那张已经明显疏远的脸,竟有种淡淡的感伤,“朕以为你会生气、会骂朕,没想到今日你连句指责或者痛心的话都没有。”
梅子渊避开明德帝的目光,“臣不敢。”
明德帝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你我二人何时变成这样的?”
何时?
梅子渊不禁回想着昔日种种,是从宣府回来之后,还是早在自己站在朝堂与陈氏争辩的那些日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但一切又那么突然。
他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跪下,“陛下,求您放了她。”
明德帝望着他拱起的背,怔了一瞬,随后裹紧斗篷,缓缓带上帽兜,快步走出了刑部。
离开刑部大牢,梅子渊急忙拐进西街巷子口,见戚言笙拎着酒壶闪进来,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肩膀,“她怎么样了?”
戚言笙一想那个血淋淋的画面,就浑身一颤:“进了刑部大牢,肯定免不了一顿打,潘帮主她...看样子伤得不轻,但人还在。对了!这次主审官是董大海,陛下新提拔的寒门,没什么背景,所以也找不到人递话。我进去的时候听见他们说什么明天不答应,就斩首什么的。”
“动了刑?”梅子渊不禁揪住了戚言笙的袖子,“伤在何处?用的什么刑?”
“这...我也说不清。”戚言笙当时哪敢抬头看,他拉起梅子渊往巷子里面挪了几步,忧心道:“我听看守老刘说,陛下这次剿匪动了杀心。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是青安帮的帮主,是匪首!她一不归顺朝廷二不交代帮众去向,这跟造反有何区别?子渊,你还是别管她了,莫要连累梅家满门!”
梅子渊将后背抵在墙上,心里开始发慌,“言笙,帮我个忙,我要见她一面!”
“你疯了!”戚言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可是逆匪头子!”
“就见一面。”梅子渊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很快就走。”
戚言笙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但那双血丝密布的眼让他有些不忍。
“言笙!”
“行...行!”戚言笙缩着脖子咬牙道:“我想想办法。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梅正平夫妇在登州未回,府中只有隋忠几个人看门。
好在尹冬冬提前来了梅府,隋忠才知道梅子渊回来了,但见到他失魂落魄地进门,隋忠还是吓了一跳,“公子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我让厨房马上布菜。”
“子渊!”尹冬冬一个箭步来到梅子渊跟前,“要不我去给你炒个鸡?”
梅子渊呆呆地往书房走去,仿佛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一般。
“少爷?!”隋忠追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对尹冬冬道:“尹公子要是方便,帮厨房准备一下吧。现在府上就一个厨娘,手艺不佳。”
“好说!”尹冬冬二话不说去了后厨。
隋忠看着那道失魂落魄的背影,有些担心,端了壶热水跟了进去。
梅子渊独坐在桌前,书房一片昏暗,隋忠点了灯拿到他面前,“少爷这是怎么了?”
桌上摆着一把匕首,是梅子渊最近常带在身边的那把,隋忠早就好奇,这会儿屋内无人,忍不住问起来:“少爷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东西了?小时候您不是最讨厌舞刀弄枪的吗?不过这匕首品质倒是不错。”
梅子渊仍旧垂头坐着没有说话,隋忠也不好再问,只得放下水壶道:“那...老奴先下去了,一会儿让尹公子把菜给您端进来?”
见梅子渊不应声,隋忠只好退了出去。
匕首嵌着七色碧玺宝石,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着瑰丽的光。
梅子渊看着它一动不动。
他大概能猜到明德帝要做什么,可他已经改变不了已近疯魔的明德帝。
他想救潘春,又连眼前这把匕首都不会用。
那个往日里满腔抱负,信誓旦旦能拯救天下苍生的梅子渊,今日始觉自己无能又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梅子渊闷声道:“我不饿,冬冬,你自己吃吧。”
“是我!”戚言笙拿着一套看守服进来,满脸紧张道:“子时老刘交班,我跟他说好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你穿着这套衣裳进去,说好了!就半柱香!”
大概是怕她活不过今天,潘春在昏昏沉沉中,感觉送饭送水的来了好几拨,好像还有个大夫,时不时进来探探她的气。
腹中痛得翻江倒海,她根本就没有食欲,但嘴里干得厉害,想喝水却又发现只要一伸手,腹中就一阵钻心的痛。
潘春索性放弃了,她将身体尽量缩成一团,靠在墙边算着时辰。
要是那个狗皇帝说话算话,再挨半日就能砍头了,倒也是个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