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盅半满,云微逢忽然沉声开口:“黎兄,锦乐与沈星漓的婚事,我需得重新考虑。”
这在黎旭的意料之内,他叹了口气:“微逢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星漓这孩子对杀妖一事确实有些偏执,以后我会好好教他的。”
“但这婚事是卿月生前定下的,你难道要违背她的心意吗?”
云微逢捡拾棋子的手一顿。
黎旭拍了拍他的肩,语气中有着怀念:“昔年我也将杀妖作为己任,第一次见卿月时还与她打了一架,其后我们三人却成了挚友。”
“微逢兄,人的观念都是会变的,你不妨给星漓一个机会,就如当年卿月给我一个与她做朋友的机会一样。”
在寂静杂乱的流霞殿内,黎旭清浅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般,勾着云微逢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一点点涌上来,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
黎旭将最后一颗黑子放入棋盅内,背着手望向窗外空旷的院落:“微逢兄,星漓这孩子的遭遇你也知道,他是亲眼看着沈氏满门被妖族虐杀的,难免对妖族有敌视心理。”
“锦乐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一定能改变星漓对妖族的看法,这也是当初卿月让两个孩子订亲的初衷,不是吗?”
云微逢被说服了:“若是他日后做出伤害锦乐的事,我不会手下留情。”
黎旭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他走到棋桌边坐下:“微逢兄,剩下的让侍女来收拾吧,方才那局未分胜负,我们再来一局。”
月轩在经历一阵鸡飞狗跳后,复归平静。
云锦乐将晏离阙安置在偏殿,拿一块锦帕沾了水,一点点轻柔地擦拭晏离阙唇边到脖颈的血迹。
窗外是一片桃林,因长羡岛灵气充足,桃花四季常开不败,浅淡的桃花香气随风蔓延至整间屋子里,一只巴掌大小,头上长着一朵桃花的小花精顺着藤蔓,哼哧哼哧爬上了窗台。
他喘了几口气,又弯下腰将一个比他还大的玉瓶提上来,因着太过用力而通红的脸上却洋溢着开心的笑意:“少主,你终于回来了,大家都很想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有几只小妖怪爬上窗台,手里都或多或少拿着些东西:一株带着露水的花,一片长得像蝴蝶的叶子,花妖自己做的点心......
小妖怪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少主房里好浓的血腥味,少主受伤了吗?”
“少主房里有个很好看狐妖,好像是他受伤了。”
......
云锦乐侧头看向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小妖怪们,伸手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妖怪们立时噤声,全都乖巧地垂着腿坐在窗台上,好奇地探头打量床上的晏离阙。最先上来的小花妖朝云锦乐指了指手中的玉瓶,又指了指晏离阙。
云锦乐会意,轻声道:“愿生,谢谢你,他伤得很重,花露对他没用。”
小花妖头上的桃花蔫蔫地垂下来,凑近身旁的几个小妖低语一阵,将玉瓶留在窗台上离开了,其它小妖怪也纷纷离去。
云锦乐垂下眼,继续仔细地擦晏离阙脖颈上的血迹。
她的手指触在他的脉搏上,能感受得到他平缓微弱的心跳,鲜红的血蜿蜒在冷白的脖颈上,被她一点点擦净,手中雪白的锦帕已被染成了红色。
血迹顺着脖颈漫下来,没入衣领,视线再往下,便是他一大片被血水濡湿的胸口。
云锦乐顿了顿,将帕子放到盆中洗净,轻轻吐出一口气,面不改色地拨开了晏离阙的衣襟,眼睫垂落,去擦他胸前的血迹。
没事的云锦乐,你是医者,只是擦个血,不然血液黏在胸前会很难受。
帕子一点点变红,一抹绯色随之爬上云锦乐的脖颈,往上漫上脸颊。
“少主。”门被轻轻推开,桃溪的脸出现在门外:“岛主找......你。”
从桃溪的角度看去,少主坐在床边,满脸通红地将手放在晏离阙的胸膛上,而晏离阙,昏迷不醒,衣襟大敞。
桃溪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扭曲诡异起来。
云锦乐手一抖,镇定地将手帕丢进盆里,拉好晏离阙的衣襟站起身,冲桃溪一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桃溪:“......”少主你都不替自己辩解几句么?
院中种着几株桃花,浅粉色的花瓣从枝头颤颤巍巍地飘下来,落到云微逢的肩头,又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去,落到款款而来的云锦乐的脚边。
云微逢将目光落到云锦乐身上,开口问:“晏离阙可好些了?”
云锦乐点点头:“他体内的伤势已经稳住了,暂无生命危险,多谢爹爹救他。”
“他毕竟救过你。”云微逢叹了口气,无奈地问:“你不愿嫁给沈星漓?”
云锦乐毫不犹豫道:“不愿。”
“为何?”云微逢目光平和,走到一侧的寒玉石桌边,手搭在桌沿上,无意识地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