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间,他又忍不住偷偷抬眸觑了一眼,瞧得更仔细了些。
只见那燕贵人肤若凝脂,一身肌肤白得透亮。杏脸桃腮,眉似远黛,眼眸倒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红肿,反半眯着,透着些许慵懒迷离,湿漉漉似藏着一汪潋滟的湖水。一双唇没甚血色,衬得整张脸都有几分苍白,但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折损她的美貌。窈窕的身姿显出美人弱柳扶风的姿态,反更让人觉得我见犹怜,清丽婉兮。
小黄门入宫地早,先帝在世时他便已在浣衣局做起了杂活,宫中嫔妃花红柳绿,争奇斗艳,什么国色天香他未曾见过,可偏偏这位燕贵人的容貌令他心惊。
这等绝色,只怕在整个南境都难寻到第二个,难怪传闻说这位燕家女先前还被称为渭陵第一美人。
不仅如此,凑近了,还能隐隐嗅到她身上散发的一股独特的浅香,不似牡丹般浓烈,却又比清冷的梅香更馥郁,丝丝缕缕,勾人心魄。
这香味小黄门不曾闻见过,想着许是什么上好的熏香,毕竟这大户人家的姑娘鲜衣美食,膏粱锦绣,都最喜用香了。
“燕贵人,时辰不早了,奴才领您进宫吧。”
听得此言,方婆子登时泪眼婆娑,拉住女子的手,呜呜地啜泣起来,“姑娘,往后老奴就不能陪着您了,您一人在宫中定要好好的,天儿很快便要凉了,您身子不好,夜里记得盖暖一些,莫要着了风寒……”
她抽抽噎噎地说了许多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不动声色地塞进小黄门手里。
”我家姑娘在这宫中无亲无故,往后还望公公多多照拂。”
小黄门熟练地收进去,笑意盈盈道:“您说得哪里话,燕贵人是主子,伺候好主子原就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本分。”
一旁的婢女看着小黄门,神色凝重,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方嬷嬷余光瞥见她,当即狠狠拽了她一下,肃色道:“往后,你要好生伺候姑娘,切不可有一丝怠慢!明白了吗?”
婢女咬了咬唇,少顷,垂眸缓缓点头。
方嬷嬷又嘱咐了婢女几句,这才以袖抹泪,看着她们进宫去。
然人才入了门洞,方婆子面上的不舍之情悉数烟消云散,望着由婢女半扶着,逐渐远去的那抹倩影,她双眉紧蹙,面上反流露出几分担忧来。
那厢,小黄门领着主仆二人一路往皇宫的西面去,见这两人走得慢,只得配合着缓下步子。
回望间,他又偷偷瞧了那燕贵人好几眼,想到这般美人却是要将韶华葬送在这深宫里了,心下不由得觉得惋惜。
宫里人虽不敢言,但都晓得那位是个疯的,他即位不久,便立下了个荒唐的规矩,京中凡是三品及以上官员,族中有适龄女子的,都需送一位进宫为妃。
他若只是□□熏心,沉溺美色倒还好,可那些女子送进宫,从来不是为他享乐所用,他即位八年来,只召寝过三次,而这三位宫妃,无一不是惨死的下场,甚至不久后,连带她整个家族都被会株连。
所谓进宫,也根本称不上是家族荣光,更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会有掉落的危险。宫妃们每日提心吊胆,生怕召寝的消息一朝传到自己宫里,朝中重臣更是过得战战兢兢,担心自家女儿受到宠幸,连带着全家项上人头不保。
“燕贵人,您的住处在西面,拐过前面那条小道便到了。”小黄门笑嘻嘻道。
见那燕贵人依旧没有言语,小黄门心下难免不喜,瞥见她被婢女搀扶着,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的模样,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
长相归长相,胆战心惊成这般,吓得到现在都还腿软到站不住的,他还真是头一遭见!
小黄门鄙夷的眼神尽数落在身后女子的眼中,然她此时有再多怨气委屈都发泄不出来,小黄门那一声声“燕贵人”反唤得她愈发心烦意乱。
因她根本不是小黄门口中的燕贵人,那个礼部侍郎燕辙远的掌上明珠,渭陵第一美人燕溪。
而是燕家鲜为人知的另一个女儿,燕沅。
燕沅的确胆小,她自小怕的事儿便多,怕冷怕黑怕虫蚁,尤其怕疼,可她现下这副样子,不单单是被吓的,更多的是药力使然。
她也不曾想,昨夜陈氏唤她过去为她那妹妹燕溪宴行,一碗汤水下肚,醒来时,她却成了被送进宫的那个。
来的马车上,沈氏身边的方嬷嬷再三威胁于她,说这可是欺君之罪,若她说出实情,不仅无济于事,燕家上下只怕都性命不保,她定也在劫难逃,可若她乖乖呆在这后宫中,将嘴闭牢了,自会相安无事。
其实就算方嬷嬷不说,这种蠢事燕沅也是断不会干的,且不说她中了药,浑身无力根本闹不起来,就是冲着会丢了性命这事儿,她也不敢吱声。
她向来如此,命比天大,只要能忍气吞声苟活下去,其余的都不算大事。
一路朝西,两侧的宫殿愈发凄冷荒僻,走了小半个时辰,小黄门才在一扇斑驳褪色的朱门前停下。
他应付地说了两句,临走前忽又道:“燕贵人刚进宫不清楚,淑妃娘娘是如今陛下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她是内阁首辅苏大人之女,贵人往后遇着,切不可冲撞。”
多的小黄门也不好说,他总不能明着告诉燕沅,淑妃娘娘是个嚣张且愚蠢的,宫妃们都躲着陛下,只有她眼巴巴盼着受到荣宠。
仗着陛下不管,在宫中胡作非为,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妃嫔,都不免被淑妃针对。
他倒不是好心,只是收钱办事,多少得提醒一句。
小黄门走后,夏儿掺着燕沅进了屋,草草用袖子擦拭了木凳上的积灰,将她扶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