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殊摸黑上了床,他侧身揽着她的身子,把头搁在了她的颈窝里,闻着她身上暖馨的香膏味,浅浅地眠了过去。
晨曦破晓,厢房里还是一片暗沉之时,楚兰枝破天荒地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床榻,一手摸了个空,好在铺位尚暖,她拢紧了被褥,仔细辨听着屋里的动静。
似有若无的窸窣声,若不是她刻意去听,便会被风声掩去了痕迹。
卫殊在洗漱,里间断续地传来拧干毛巾的滴水声,而后他将毛巾挂在了水盆边沿,应该是从屏风上拿起了外裳,楚兰枝辨得出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片刻后,地上传来了沉闷的鞋履声,她赶紧闭起了眼睛。
他既是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她便成全他。
厢房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无声无息,无波无澜,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他没有告别,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而后猝不及防的吻覆在了她的唇上。
很轻软的一个吻,呵护备至的一个吻。
楚兰枝在他从唇上抽离时,眼睛里一点一滴地蓄上了热泪。
卫殊的手轻抚在她的肚子上,一再流连地触摸着,他低声耳语似地说道,“双宝,听娘的话,爹走了。“
隔着薄薄的衣衫,楚兰枝感到那两个湿吻紧紧地贴在了肚子上,一触即离,而后脚步声渐渐远离,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她在蒙昧的光线里睁开了眼,隐去了眼泪,牢牢地捧住了肚子,对着双宝说,“记住了,你们爹就是这么地不靠谱,以后全靠娘拉扯着你们长大了。“
楚兰枝怀孕到第八个月时,肚子就大到不能在床上侧卧,偏偏徐希不让她平躺在床榻上,每日都催着她下地走动,美其名曰摆正胎位。
她如今对徐希言听计从,哪怕是双脚浮肿,她都会硬挺着把后花园给逛下来。
晚膳必备一汤,不是乌鸡就是鸽子,猪蹄换着做法,煎煮焖炸地轮番上桌,楚兰枝对着这一桌菜反胃得厉害,然而吐了清水后,她照样拿起筷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样都没落下。
然而这些都还算不上苦。
徐希隔三差五地来给她看诊,会变着方子地给她开保胎汤药,鉴于她动不动就脚肿,这些方子全都得浓煎,熬煮成黑糊浓稠的半碗水,端到她的床前。
岁岁为难地看着这碗汤药,又看了看娘亲愁死的那张脸,她深知娘亲最怕的就是喝汤药,拿着勺子在碗沿轻轻地搅动药汁,晾凉了再给她喝。
“娘,要不要给你找蜂蜜兑上,兴许这汤药甜了——”
“那滋味辛涩绝了,”楚兰枝打断她道:“上次年年就这么干过,我让他喝一口给我看看,他死活不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把汤药灌下去,害惨了我。”
岁岁闻言,默默地放下了手上的汤药。
楚兰枝想着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索性一了百了,她捏死了鼻子,将半碗汤药一口闷进了肚子里,岁岁忙拿手帕给她擦嘴,她却急急地呼道:“蜜饯。”
岁岁赶忙把桌上的蜜饯拿过来,楚兰枝掀起罐盖,倒出三枚蜜饯,扬手塞进了嘴里,含出甜味时,她浑身激灵地抖了抖。
这看得岁岁心疼不已,娘亲怕喝汤药怕进了骨子里,还是为了双宝,一口灌了下去。
“这阵子喝过的汤药,把这辈子该吃的苦都吃尽了,徐娘子对我下手越来越狠,这汤药怎么可以一碗比一碗苦。”
楚兰枝见岁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改了口道:“不过良药苦口,吃了徐娘子的这些汤药,我身体舒坦了许多,夜里也睡得更踏实。”
岁岁替她感到了委屈,“娘亲辛苦了。”
楚兰枝出声问道:“年年、宋易和钱清玄回来了没有?”
如今的胭脂铺子交由宋易打理,钱清玄掌管着钱庄的生意往来,年年处理着府里和手工作坊的事务,他们仨这些天常常天黑了才回来,她不放心,每日都会等到他们回府后才会歇下。
岁岁乖巧地说:“娘亲,我这就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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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张太医
厢房里重归于静寂。
楚兰枝看着塞满书的床头架子,脸上有了一丝落寞。
卫殊在的时候,每晚都会坐靠在床头,挑出几本医书细细地研读,她脚上水肿、肚子上长纹什么的,他都能随口说上几句,那些话不知对错,都能让她安心。
她从架子上拿出一本医书,见书页都起了毛边,她以为只是这本被翻烂了而已,又从架子上挑出一本医书,这本装订线都掉了,书的边角被翻出了很多褶皱。
楚兰枝忽然就想他了。
许宁急急地走进厢房,禀报道:“夫人,宫中的太医前来求见,说是奉了太子的旨意,来给夫人问诊号脉,恰巧三位公子回府,说什么都要将人赶走,在前院里差点动手打了起来。“
这还了得!
“扶我过去看看。”楚兰枝由许宁帮着穿上鞋子,急忙下床后,便匆匆赶了出去。
前院里,钱清玄抢过仆从手上的医箱,连连推着大夫向后退去,“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师娘用不着你家那位主子瞎好心,你们无故献殷勤,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