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帮着娘亲一起把苏团子的枕头垫高,年年很快盛了粥过来,楚兰枝舀了一勺热粥,在碗沿刮了刮底,送到了苏团子嘴里。
唇上温热的触感传来,这一刻,苏世卿才敢相信他活了过来,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越是死死地闭紧眼睛,泪水越是像开闸的洪水般肆意横流。
四个团子一下安静了下来。
楚兰枝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才能哭得如此震撼,“没事,你都挺过去了。”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头,无声地安抚着。
窗棱被冰雪封冻,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凉了屋里的余温。
许久之后,苏团子才渐渐止停了哭声,他被泪水洗过的那对眼睛幽深得像一汪清潭,映着盈盈的月光。
而楚兰枝就是他的月光所在。
她一勺勺地往他嘴里送着粥,瓷碗见底后,还问了句,“吃饱了没有?”
苏团子摇了摇头,又猛地一点头,看得所有人都好笑了起来。
“年年,晚上蒸包子,你给他留两个。”楚兰枝想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光喝一碗粥怎么吃得饱,得吃点面食才能填饱肚子。
苏团子使出浑身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钱团子上前拦住他道:“你躺着,不要乱动,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得养着。”
苏团子跪坐在床榻上,不顾钱团子的阻拦,对着楚兰枝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水砸落在草席上,他长跪不起地哽咽道:“谢恩人救命,此生无以为报,他日恩人若有所求,我愿拿命奉还。”
“你先起来。“楚兰枝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宋团子将人扶起来,说了他一通,“你从哪个话本子学来的,跪身抵命什么的在我师娘这行不通,我师娘不吃这一套。”
苏团子被扶坐在床榻上,拘谨地坐着,他埋低着头,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一声不吭。
钱团子碰了碰他的胳膊,温声问道:“你叫什么?”
苏团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楚兰枝怕他把自己给憋坏了,问了他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苏团子紧了声音道:“嘴笨,怕像先前那样说错了话,冲撞了恩人。”
“不说话,你永远不知道是对是错,说错了话改过来便是,有什么大不了,何况你先前又没有说错什么。”楚兰枝宽慰他道。
年年劝了他说:“你不要害怕,我娘亲从不骂人,你莫要怕了我们。”
苏团子摇了摇头,他没有害怕,反倒是觉得和他们呆在一起,浑身暖洋洋的,通体舒透。
楚兰枝轻声问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苏团子端坐身姿,正了神色道:“我叫苏世卿,姑苏城的苏,世人的世,上卿的卿。“
------------
第30章 :岁岁是个女汉子
苏世卿,这名字一听就是读书人取的名字。
“我家住在姑苏城,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太爷爷还曾做过颐城的高官,后被贬谪至江南一带,家道就此中落,我父亲这一辈人,落魄到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迫于生计,不得已下地务农,偏就这时候赶上了青秧法的施行。“
苏团子说到这里,眼里染上了恨意,“家中赤贫,按照大殷朝的律例拿不下百捆秧苗,奈何县衙为了迎合上意,营造青秧法惠民的假象,逼着我爹爹借贷,又逢上旱灾,田里收成不好,家里还不上县衙的贷款和苛捐的杂税,不得不变卖了家宅和田地,被迫流离失所,我爹娘在逃荒途中饿死,只有我活了下来。”
听闻他如此凄惨的身世,楚兰枝很是难过,“家中还有没有旁支的亲人?”
苏团子痛苦地摇了摇头,“死的死,病的病,一大家子人全散了。“
楚兰枝沉声问道:“清平县里连个投奔的亲戚都没有?“
苏团子埋着头,低得看不见眼睛了,“没有。“
西厢房里,两个人默然对坐,窗外的飘雪潇然落下。
楚兰枝迟疑地问了他,“你今后有何打算?“
苏团子坐跪在床榻上,猛地给楚兰枝磕了一个响头。
“我会上街乞讨,拼了命地活下去,不辜负您的救命之恩。“
他这样怎么活得下去?
荒年欠收,谁家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他能乞讨到什么余粮?何况还要在这下雪天里游街窜巷,不饿死都得活活地给冻死。
楚兰枝好不容易将人救活,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