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团子低了声道:“师娘,饿不死就行。”
三清殿前,徐娘子拿着勺子在施粥,她看上去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粗布长衫外罩着一件白褂子,见面前站着位端庄的妇人,她浓眉上挑地看着楚兰枝,眼神一下落到了苏团子身上,“我记得你,离了我这清观,看样子你小子活得还挺好。”
苏团子给徐娘子躬身行了一礼。
徐娘子拿着勺子指着楚兰枝问,“她谁啊?”
苏团子出声道:“她是我师娘。”
“我叫楚兰枝,我家郎君在清平县开了家三味书院,收了苏世卿为门生,这次他在县里考学,考中了童生。”楚兰枝温婉地一一说道。
徐娘子将勺子递给一旁的农妇继续施粥,她蹂躏了一把苏团子的脑袋,欣慰地笑道:“出息了你,能活下来就好,好不容易闯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他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你的。“楚兰枝替苏团子把话说了出来。
苏团子蓦然抬头,惊怔地望着师娘。
那些他说不出口的话,师娘都猜到了。
徐娘子看着延伸到道观外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哂笑道:“我这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粮食。“
楚兰枝不是什么圣人,若是她没在青坊赚到银子,她谁也不会帮,如今青坊每日都有流水的银子进账,她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世上还有着远比她良善许多的人,眼前的徐娘子就是一个。
“少施一天粥,会死多少人?“
徐娘子被她这话给问住了,她克制着情绪,声线平稳地说道,“十几个还是几十个,这不好说,我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三四天施一次粥,若是这老天爷不让人活,大雪封路就更难了。”
楚兰枝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她心事沉浮,缓了许久,方才问了苏团子,“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苏团子看向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二两银子。“
“把银子给徐娘子。”
楚兰枝看着破洞的屋檐灌下风雪,几粒雪花飘到了她跟前,凝结成冰,她回头看去,整个三清殿红漆斑驳,蛛网结梁,腐朽的房梁在北风呼啸中吱呀作响,似是随时都会不堪重压,轰然倒下来。
苏团子从兜里掏出两锭白银,硬塞到徐娘子手里,“你拿着,紧着点用,该施粥的时候还是得施粥。”
徐娘子看着摊开在手里的二两银子,紧紧地攒进了手心里,“我替这些逃荒户,谢过楚娘子。”
“不知你这施粥,一天一两银子够不够?”楚兰枝寻思地叹了口气,“苏世卿,你每日去青坊送货收账,路过道观,就给徐娘子送一两银子过来,要是那边给的银子多,你就把几天的垫上,省得多跑一趟,徐娘子,我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这话听得一屋檐的人都红了眼,掌勺的农妇提着个大勺子喜笑颜开,嘴里忙不迭地说着:“这位娘子人美心善,真是个菩萨心肠。“
排在前头的逃荒户听到这番话后,激动得抖着手里的破瓷碗,朝着楚兰枝一连三拜道:
“多谢娘子施恩。“
“恩人好人有好报,上天会保佑你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娘子救命之恩。”
徐娘子凭借着一己之力苦苦地撑着这个道观,她倾尽了钱财,屋里早就没有了余粮,今日施粥的小米,还是她去到富户家里求来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这个冬日漫长得熬不过去,她正是茫然无措时,有人伸出了援手,稳稳地扶了她一把。
“楚娘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楚兰枝讶异地看着她,点头应允。
徐娘子领着人走过外院,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偏殿里。
楚兰枝跟着她走进去,一脚跨进门槛后,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众生疾苦莫过于此。
偏殿里凡是能站住脚的地方,都有病患或坐或躺地靠在那里,他们痛苦地皱着脸,一个个瘦骨嶙峋地,看样子病得不轻,脸色青灰,都吊着一口气活着。
若说青坊算得上天堂,那么这里便是炼狱。
徐娘子避着病患的腿脚往前走,一个同样穿着白褂子的农妇给她递了包药贴,她顺手接过,走到一个手脚烂疮的小丫头面前,蹲下来给她换药。
楚兰枝定定地站在她边上,看着那个约莫和岁岁一般大的小姑娘,因着手脚冻疮破皮溃烂,伤口处隐见了血肉,上药时小姑娘咬牙忍痛,仍止不住地痛得浑身发抖,她看不下去地偏过了头。
“楚娘子,我师从御医张景瑞,自认为医术非凡,救治了不少将死之人,他日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说一声就行。”
楚兰枝心里明镜似地亮了起来,“试问徐娘子的本名叫什么?”
“徐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