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天都在想和离——小鱼卷
时间:2022-03-08 07:54:05

  她对谢策的印象,居然只有梦中他那般暴戾偏执、枉顾天下百姓性命的暴君模样。
  可是谢策,怎么可能会变成那般模样?
  不过就是荒诞一梦罢了。
  她失笑一般地摇摇头,然后听到自己的贴身婢女剪翠同谢策说道:“殿下,公主现在还在歇息。要不还是过半个时辰前来找她吧。”
  谢策听闻这话,在外面嘟囔了几句,然后道:“也行,等长姐醒了,你派人去知会我一声。”
  谢妧此时身着寝衣,不太方便见人,只在殿内唤道:“阿策。”
  谢策原本正准备离去,没想到她正醒着,轻叩了一下殿门道:“长姐快些随我去永延殿,我可是寻了好些东西要给长姐看!”
  剪翠也朝着谢策略微福身,“那奴婢先替公主殿下洗漱,还请端王殿下避让一二。”
  剪翠替谢妧梳妆之时,看了看她的脸色,“公主这是昨日歇息得不好?还是近些日子乍暖还寒,受了风?我看殿下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一脸倦容。”
  谢妧还在思索之前的一切是梦还是真切的发生过,倘若是仅仅是梦,为什么自己对于现在的一切这么陌生。但是倘若这一切不是梦,梦中的此间种种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那又实在是荒诞之极。
  谢妧问道:“现在是什么年岁了?”
  剪翠也没想到她居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手背在谢妧的额头上贴了贴,“现在当然是弘历十四年,殿下莫不是真的受到了风寒,怎么怎么问?”
  谢妧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撑着自己的下颔,“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大概是因为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剪翠掩唇低低笑了两声,“倒是很少见殿下你有这样无精打采的时候,回头殿下从永延宫回来的时候,我给公主做杏子酪,前些儿时候燕小侯爷特意从西南那边儿捎过来的呢。”
  燕小侯爷。谢妧眯了眯眼睛。
  “燕绥?”
  剪翠一边点头应是,一边从衣柜中拿出一件胭脂色的襦裙,上面的各种挂饰叮咚作响,而诃子上是姑苏的顶尖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瑶池牡丹,从花蕊处便是由浅到深数十种颜色,从羊脂白一直到最外层的深红色。
  堪称花中国色。
  谢妧生来就是金枝玉叶,整个陇邺城中也只有她最为相配这样的秾艳花色,曾经有新科状元在一场赏花宴上盛赞长公主殿下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样的盛赞实在说得上是风雅至极偏生又没有逾矩,甚至当时圣上都动了才子佳人的心思。只不过不知为何,最后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了。
  自然也没有了后续。
  寻常谢妧也是经常穿这样张扬的衣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今日里看到这样绚烂得犹如天边云霞的衣物,她却偏偏觉得碍眼。
  这样的衣裙,实在是像极了那件层层叠叠又繁复的嫁衣。
  谢妧抬抬手指,“换一件。”
  剪翠将手上的衣物拿起来仔细检查检查,确认了并无什么差错以后道:“殿下平日里不是很喜欢这件衣物吗?”
  谢妧垂眼,“今日看着这件碍眼。”
  门外的谢策等得有些无聊,他蹲在地上顺手折了根树枝,从琼月池中沾了一点儿水,歪歪扭扭地在地面上写着‘长姐长命百岁’的字样。
  他生得极为乖巧,瞳仁分明,笑起来还有两颗尖尖的虎牙。虽然还未及冠,但是头发用一根发带规整地绑在脑后,此刻蹲在地上写字,看上去更是乖巧。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哪怕是谢策经常做一些混账事情,圣上也会因为这样的一张脸而败下阵来,只骂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就作罢。
  谢妧刚刚出来就看到他蹲在地上,身上昂贵的蜀锦衣袍落在地上也丝毫不在意,只是专心致志地用手上的那节树枝写字。
  她走过去,只看到地上半干的水渍,隐隐能辨认出他写的是什么。
  这字还是一如既往地像是狗刨出来的,实在是丑得神鬼莫辨。
  谢策抬眼看到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用手在身上掸了掸,“长姐!”
  他邀功一般地想去拉谢妧的手,却被她一手拍开,谢妧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这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的习惯从哪儿学的?平日里不学好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不爱洁。”
  谢策揉了揉脑袋,朝她笑了笑,指着地上未干的水渍道:“看我刚刚写的,阿策要祝长姐长命百岁!”
  “你若是平日里好好做功课,别到处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的,让我少受一点儿气的话,”谢妧顿了顿,“那我说不定真的能长命百岁。”
  谢策闻言立刻将自己手上的树枝扔了,似乎是想在身上抹一抹,但是还是忍住了,“长姐,先随我去永延殿。我可是有好些东西要给你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得谢策大早上地就过来守在她的殿外,就等着给她看。
  谢策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颗小小的梨涡,谢妧心想,之前的那一切果然就只是一个荒诞的梦罢了。
  他怎么可能会如她做的梦一般,成为那样一个喜怒无常,惨无人道的暴君。
  她从小就一直看着长大的阿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昭阳殿到永延殿路程不短,谢策平日里早晨是个需要好几个内仕轮着才能叫醒的主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起这么大个大早,还在昭阳殿外等了这么久。
  谢策拉着谢妧的袖子,从永延殿的主殿经过,越走越偏僻。之前还有些宫女内仕在同他们行礼,后来就几乎是看不到人了。谢策终于在花园的一隅停下来,然后就像是献宝一般地将上面的叶子拨开——
  宫闺深处,三只仔兔缩一起,每只都不及巴掌大,甚至是缩在掌心之中都已经足够。它们还在微微颤动着,两只耳朵时不时动一下,毛绒绒的,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谢策小心翼翼地用手托了一只送到谢妧的面前,唇畔的梨涡若隐若现,“长姐,我之前春猎的时候猎了一只雌兔,没舍得吃,前些日子生下来的这些仔兔,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虽然母后总说这些东西都是玩物丧志,可是长姐,你也知道的,比起三皇兄我真的好笨,我真的很喜欢这些兔子,所以我只能说给你听。”
  他的声音在耳边打了个卷儿,突突地回荡在空旷的初春中。
  谢妧的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下,倘若……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场景,她曾经在梦里见过。
  谢策见她没反应,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试探一般问道:“长姐?”
  她这才回神,“……没事,刚刚有些走神。”
  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谢策也没在意,随后从另一个旮沓角里抱出来一只圆滚滚的幼犬,这只幼犬浑身都是黑色的,唯独胸口和耳朵尖是白色,倘若先前的仔兔谢妧还能说服自己是巧合,但是现在在谢策怀中的幼犬,却让她瞬间觉得胸口钝痛起来。
  谢策见她神色不好,紧张道:“怎么了长姐,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妧缓缓摇了摇头,眼睛盯着他怀中的幼犬,那幼犬原本还在用湿润的眼睛盯着她看,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情绪不对,幼犬都转了头,转而舔了舔谢策的手腕。
  她缓声问道:“阿策,这狗,叫什么名字?”
  谢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答道:“他叫……耳雪。”
  作者有话要说: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出自刘禹锡《赏牡丹》
 
 
第3章 
  这只幼犬耳尖一点雪白,此刻耷拉着,粗短的爪子放在了谢策的臂弯处。谢策蜷起一根手指微微挠着那幼犬的下巴,幼犬原本湿润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像是十分享受的模样。
  谢策的声音嗡嗡地回响在谢妧的耳侧,她后退半步,那些远去的回忆又浮光掠影一般一一闪过眼前。
  就是这只耳雪,后来被母后亲口吩咐,由凤仪殿的女官摔死在谢策的面前。
  阿策生来喜欢笑,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时候就时常咧开牙还没张全的嘴,右边小小的梨涡生得极甜,可是在亲眼看到耳雪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妧就很少看到过他的笑了。
  或者说,他后来的绝大多数的笑都是讥诮或者嘲弄的,只勾起左边的唇角,显得阴郁非常。
  其实也是见过一次的,在滦州快马加鞭送来那颗夜明珠的时候,他随手将先前的那颗丢在琼月池内,讥笑道:“这样一颗珠子,配不上我的长姐。”
  然后他双手捧着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来自于滦州无数百姓的性命换来的夜明珠。
  眉梢微微挑着,久违地露出从前那般的笑,两颗小小的尖牙显露出来,“只有这样的珠子,才能配得上长姐。”
  ……
  也就是说,在她以为的梦中,那个惨无人道、阴郁偏执的暴君,确实是后来的怀明帝、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胞弟——谢策。
  弘历十八年,端王谢策铲除庶弟,弑君杀父篡夺皇位。在位期间在南海边境苛捐杂税,只为给长姐谢妧寻一颗夜明珠。此举在朝中上下引起轩然大波,而怀明帝却一意孤行,惹得民间怨声载道。
  除此以外,他还颁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朝令夕改,颠三倒四,搅得天下犹如一团乱麻。
  这位亡国皇帝是史书上罄竹难书的暴君,也是现在站在她面前,抱着一只幼犬,朝着她笑得露出唇边涡旋的幼弟。
  谢妧眸光微动,心下是波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伸手在耳雪的头顶上拨动两下,耳雪微微动了一下耳朵,昂起头用湿漉漉的舌头舔舐了一下谢妧的指尖。
  谢妧与耳雪对视了片刻,随手将手指在它头顶上擦了擦,“阿策。它们不能留在永延殿,你也知道倘若来日母后看到你养这些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谢策的唇角耷拉下来,沉默了片刻以后道:“……我也知道母后看到这些会生气。可是长姐,它们都还这么小,若是没人喂养,任由它们自生自灭的话,在宫中必然活不了多久。况且若是被那些内仕看到的话,也肯定会被清理掉。”
  他怀中耳雪似乎也是察觉到谢策此刻低落的心情,蜷缩着低呜了两声。
  谢策生得乖巧,此刻眉眼低垂撇着嘴就显得格外地惹人心疼。
  谢妧略微叹了一口气,“送到昭阳殿吧。”
  母后对谢策的要求近乎严苛,事事以他学业为重,不容许任何影响到他的玩物。所以后来才会因为看到谢策在永延殿内偷偷养了耳雪而大发雷霆,骂他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谢妧俯身将两只仔兔塞到自己怀里,然后又拿出一只放在了谢策的怀中。那两只仔兔一只是浑身雪白的,一只是棕黄色的,而且似乎是怕冷一般往她怀中缩了缩。
  只留下两撮短小而又毛绒绒的尾巴露在外面。
  谢策一边跟在谢妧身边,一边道:“长姐我和你说,这三只兔子最喜欢吃菜叶子,我曾经摘过你园中的牡丹叶喂它们,我看它们也不是很喜欢的样子,可一定要记得别用那些喂它们。”
  那些牡丹每株都不是凡品,他竟然偷偷用这些叶子来喂兔子,实在是暴殄天物。
  谢妧忍了忍,只听到他又似乎是想到什么,补充道:“还有耳雪,我之前在册子上看过,是不能用牛乳喂它的,长姐你可一定要记得吩咐下去,要用羊乳来喂。还有还有,它现在还小,千万不能喂骨头,以免磕坏了牙。”
  “我看,我不是替你养了只狗。”谢妧挑眉,“谢策,你这是让我替你养了群祖宗啊?”
  谢策咧嘴笑,握着她的手晃了晃,“阿策知道长姐向来最好了。”
  四月的陇邺说不上春寒料峭,但是也远谈不上温暖,只是日头不小,饶是才巳时过半,就已经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谢策此时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妧的身后,他向来话多,却在半途之中霎时沉默了一下。
  谢妧挑眉看他,却听见他在身边小声道:“长姐,前面的人好像是……景三公子。”
  她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口处骤痛,略微抬眼看向自远而来的人。
  景佑陵身姿颀长,发间散落下来两条伶仃而又极细的银链,隐匿在发间,时隐时现却亮得惊人。他生得极为出挑,哪怕是在世家公子颇多的陇邺城,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称得上是惊才绝艳。
  谢妧垂了垂眼,看到景佑陵手上拿着一把剑,剑柄上系着的穗子垂在手腕处,行走之时穗子几乎纹丝不动。
  这柄剑,名唤冽霜。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剑如其名一般寒气逼人,也像极了他本人。
  景佑陵出身于武将中家教甚严的景家,是以缓步走来之时几乎是如同世家公子典范一般的端方。
  他天生瞳仁比寻常人淡些,所以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身侧经过的谢妧和谢策,然后又在看到蜷缩在谢策怀中的耳雪时顿了顿。
  声音似凛冬之时吹来的晚雪,“端王殿下,长公主殿下。”
  景佑陵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伴读,所以谢策一直都有点怕他,只将怀中的耳雪朝里塞了塞,呐呐道:“景三公子。”
  他有官职在身,只不过气质实在不像寻常的武官,所以一般的人大多还是唤他景三公子。
  谢妧想到他那时提剑站在昭阳殿内的场景,蜷了蜷手指,一言不发。谢策站在她身侧,小幅度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提醒道:“长姐?”
  景佑陵垂眼看她,两人相视之间,谢妧看到了在他淡漠的瞳仁中的自己,也恍然回到了那天他们两人身穿喜服,一个是助纣为虐的亡国公主,一个却是清风明月的大将军。
  他似乎生来就是这般。
  谢妧抬了抬眼,眼睫颤动道:“景三公子。”
  景佑陵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发间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也略晃动了下。
  他似乎又是垂眼看了谢妧一眼,极为出挑的眉眼略有郁结,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待景佑陵走后,谢策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长姐,你刚刚怎么看景三公子看傻了?不过我好像还真的曾经听说,父皇属意景三公子为驸马。若是长姐当真喜欢,我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成你的驸马,亲手送到昭阳殿中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