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所以……不说话,这样你就认不出我了……”
宋清想到了那个雨夜,谢远疯了一样强吻自己的事情,脸顿时烧的红到了耳朵根,将头瞥到一边故意生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那晚……”
她没继续说下去,谢远走到她身边,试探着张开双臂慢慢靠近后抱住了她,他在宋清耳边呢喃道:“对不起……”
“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是我……没能守在你身边……”谢远的声音有些哽咽,手中力道加深,低头埋在她的颈间,宋清感受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当宋清发觉自己内心的变化越来越明显时,她急忙推开了谢远。低头紧张地摆弄着手指,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我先回屋了。”
“宋……清。”谢远以为她生气了,没敢上前拉住她,心里不免自责。
宋清躺在床上睡不着,转头看了看谢远那边,他翻身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失眠了。
他……晚上是在表白吗?
原本沉寂的心开始动摇,宋清羞耻于自己的心思,只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排解烦躁。
十月初十……
宋清就算是把自己的生辰忘了,也不会忘了张廷的忌日。
在怀安带着众人在东山祭拜完张廷后,宋清不愿有人打扰,独自留了下来,她静静地对着张廷的墓碑发着呆,这时怀安走了过来。
“夫人,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夫人。”怀安掏出一封信,递给宋清说道,“这是将军生前写的信,当时他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所以将这封信交给我保管,让我有机会拿给夫人。”
宋清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有些陈旧的信封,怀安走前留下一句话:“将军说,他明白你对他的感情,他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有自己的生活,把他忘了。”
她看着手中的信封「萧意亲启」,颤抖着将其打开,熟悉的字映入眼帘。
“萧意吾妻,你见到此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原谅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我不想让你和我一起承担朝中的尔虞我诈,所以我食言了。
萧意,我死后无需为我报仇,我的命本就属于大成,即使战死沙场,也绝不退缩。在被封为定远将军时,就已经注定了我的结局。
萧意,这时的你应该听说了涧泠楼这个地方,很可惜,我没能亲手毁了它。
我是无意中探得了涧泠楼与陛下的秘密,本想告知天下人涧泠楼的可怕,可我还是做不到忤逆陛下的命令。
我不能对不起天下人,也不能对不起陛下。唯有一死,证明吾心。
萧意,以前是我冷落了你,后来我想弥补,我奢望着,能和你走完这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许你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我很清楚你对我只是尊敬与崇拜,那不是爱。
萧意,我迫切地想拥有你,这个念头与日俱增,可我,终究是没那个福气。萧意,我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良人。”
张廷绝笔;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滴在纸上,晕成了一个圈。
宋清眉头紧紧蹙起,嘴唇噏动着一张一合地想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只能咬着嘴唇,克制住喷涌而出的心痛。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无力地瘫软在地。
宋清将那封信贴在胸口,紧紧捂住,仿佛不相信般不停地摇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张廷的墓碑。
张廷,值得吗?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你的忠心,可那些人却不屑一顾,只想让你死。
功高盖主,就是他的原罪。
宋清明白了为何陛下执意让她来竟州,是想让她知道,张廷的死,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
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谢远,立刻走近看到她手上的信,顿时明白了一切,小声喊道:“宋清……”
她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兀自站起身走到烧纸的火盆旁,将手中的信放了进去,看着火渐渐攀上这封信,天上也飘下了雪花,融化在她的指尖。
“宋清,这是……”
她的眼中看不出情绪,淡淡地说道:“人死了,这信留着也没有意义了。”
待信烧成一团灰烬,雪也越来越大。
宋清抬头看着天空中沸沸扬扬的雪花,扯着嘴角笑道:“下雪了……”
随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在她醒来之后,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俞野不知宋清的身份,以为她是被张廷战死沙场的事迹感动了,特地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去街市逛逛感受下竟州的风土人情。
原先宋清是不想去的,可一想到之前和张廷在竟州城里散步时的场景,便独自前往。走在街上,她不禁想起了当时在张廷身边,自己的想法。
守护更重要的东西,守护竟州。
宋清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走到了一家面摊时,却听到旁桌两人的对话。
“要不是当年的张将军通敌叛国,朝廷也不会看着竟州兵力不足而不管。”
“就是,现在东临虎视眈眈,竟州整日人心惶惶,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宋清怎么能容忍他们随意诋毁张廷,开口怒道:“张将军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有通敌,更别说叛国了。”
“小兄弟,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你知道我们竟州这些年有多苦吗?若不是他的罪孽,朝廷怎么会连带着忽视我们?”
那人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语气冲动,手指着宋清不悦地说道。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凑了过来,一人一句地指责宋清不知情况就替罪人争辩,话里满是讽刺。
“那张廷在时,谁知道他有没有和东临勾结企图不轨啊……”
“就是就是,竟州现在就是他害的……”
……
第162章
真心
宋清从来没想到过,竟州有这么些百姓对张廷怨气甚重。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若不是张廷和其他的守将一直护着这里,竟州早被东临占领,你们以为东临会善待你们吗?再说朝廷并未……”
“你闭嘴!你是不是张廷以前的部下,还替他说话!”旁人也气愤地跑过来要攻击她,宋清被逼到了路中,包围在百姓间,众人对她指指点点,顺手拿起蔬菜鸡蛋就往她身上砸去。
“够了!你们说够了没有!”宋清攥紧拳头,心里恨不得一个个把他们抓起来好好和我他们讲清楚张廷被人陷害的经过,可她现在说话无人在听。
“砸死他!砸死他!”
她不能还手,这些人都是张廷用命护下的。
宋清无助地倒在地上护着头被人拳打脚踢,这时她感觉到有人挡在了她头上。
“没事了,我在。”
谢远安慰的话像暖阳一样,照进了她心里。宋清被他扶起,众人看有人来了,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
“张将军清者自清,从未做过通敌叛国之事。我会尽力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还有……朝廷不会放弃竟州,我们也不会……”
说完就带宋清离开了这里。
宋清愣神地坐在板凳上,眼神空洞地发着呆,她有些嫌弃自己身上腥气的鸡蛋味还有菜叶的味道。
谢远接好水倒在浴盆里,走出来说道:“宋清,水放好了。”
他看着低头神情平静的宋清,她嗯了一声,缓缓走到里屋。
谢远在外头说道:“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宋清将自己泡在浴盆里,水汽氤氲,薄雾绵绵,弥漫在屋里。她靠在盆边往下滑去,水没过锁骨、脖子,最后憋着气将头埋进水中。
谢远在外等了许久里头也没有动静,他有些担心:“宋清……你还好吗?”
无人回答。
他有些着急了,虽是顾忌着男女有别,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却看到一片蒸腾的水汽下,宋清淹在水里。
谢远一时情急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将人扶了上来,宋清见人来了连忙捂住胸口,同时不小心呛到了水,她不停地咳着,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谢远目不斜视,拿起一旁的浴巾盖在她身上,伸手抚摸着她的背部想替她顺气,在触碰到她肌肤的那刻,突然顿住。
宋清抬头透过满屋的水汽蹙眉看着他,泪水忽地落下,她无声地抽泣着,泪水一滴滴砸在水中。
她的泪止不住地落下,谢远想为她拭去泪珠,手却不听使唤地停在半空,随后赶忙收了回来。
他站在旁边手足无措想安慰她,女子的小声抽泣变成了呜咽,透过水雾,这一切他都看着眼里。
随后宋清擦了把眼泪,小声说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好。”谢远走到屏风外面,定了定神,猛灌了几口茶。
宋清穿好里衣走了出来,眼眶泛红,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刚才……你没看到什么吧……”
谢远放下杯盏,偷瞄了她一眼,摇摇头否认道:“没有……”
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宋清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之前一样,每日训练。
直到有一日,线报传来,东临筹集十万兵马,不出五日就要开战。
听到这消息的宋清一瞬间有些恍惚,记忆突然回到了去年的此时,也是大战的消息传来,这次会不会……
经过紧张地备战,所有事情准备妥当,唯一的问题,是竟州兵力不足。
比起东临十万大军,竟州加在一起不过五万,这人数的悬殊,令所有人都担忧此战的结局,有人替自己准备了棺材,有人将攒的银子留给家人……
次日傍晚,俞野突然牵着阿璃来到院内,两人一脸娇羞地站着,宋清一看便猜到了他们的打算。
“你们这是……好了?”
阿璃点点头,小脸红彤彤的,满眼柔情地看着俞野:“我们打算成亲。”
“他呀,也就这种时候才肯说出心里话,我们都不知道以后如何,便想着能过一日,便是一日。”
俞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阿璃很好,我不想错过,免得以后……”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被阿璃假装生气地捂住嘴:“不许乱说。”
看着两人亲热的模样,宋清打心里为他们高兴,愿他们能白头偕老。
宋清偷偷看了眼谢远,他低头不知再想些什么。
大战在即,他们的婚礼一切从简,在屋里搭了些红缎,当晚,在众人的恭喜声中拜了堂。
宋清看着俞野如今沉稳的模样,心想:他应该是长大了,经过之前京城里发生的事,他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归属。
一切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定。
宋清也为他们的喜结连理而开心,一步一跳地走回院内,看着院中等候已久的谢远,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走到她跟前,凝视着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宋清,我想,等到战事结束、竟州平定,我想……我想和你……”
他的话突然停止,还在脑子里构思语言。
谢远愣愣地看着有些吃惊的女子,他曾想过无数次对宋清敞开心扉的画面,也奢望过宋清终有一日也会爱上他。
也许未来还要面临什么变数,但是现在他想勇敢一点,将自己的真心告诉她。
宋清突然明白了他接下来想说出口的话,一时间有些无措,可心中的欣喜是掩盖不住的。
他的眼底藏着笑意,当谢远准备将话完整地说出口时,突然俞野他们几个冲了进来。
烂醉如泥的俞野被怀安几人拉着,可他力气太大,硬是拽着大家来到谢远这院内。
俞野一边搂住谢远,醉醺醺地说道:“谢兄弟,我就担心你的婚事……你说你都这么大了,你那心上人有可能会喜欢你吗?你说说你……”
怀安拖着要倒下的俞野,无奈地笑了笑:“谢副将,他实在是太闹腾了……”
最后俞野靠在谢远身上说了许多话,还是阿璃冲过来揪着耳朵才把人拖走。
宋清看着俞野耍赖的模样,笑出了声。
第163章
寒冬刺骨
众人散去,院内又恢复了宁静,似乎冬日里的风也变得温柔,站在院中的两人相视无言。
宋清和谢远两人都有些害羞,原先想好的话也失了冲动卡在嗓子眼,没能说出口。
“那个……不早了,先歇息吧。”
红着脸的宋清说完逃也似地钻到被窝里,她想了想,不如等到这仗结束再好好回答谢远。
肯定不会迟的。
应该不会迟的。
宋清的预想是不断地安慰自己,在强烈的心理暗示后,连她自己都会恍惚,所谓的现实是不是一场梦。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如同张廷战死的那天。
东临军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竟州的将领们分别带队抵抗着。
宋清满脸血迹,看着眼前不断涌上的东临军,看着周围竟州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她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剑,砍下敌人的头颅,鲜血溅了她一身,洒在她的脸上,宋清也毫无知觉。
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冰雪之地,可宋清却不停地冒着汗,汗水浸湿了她额间的发丝,她有些晃神,被不知从哪射来的暗箭射进了胸膛。
已经干裂流血的嘴唇噏动着,宋清缓缓低头看向已经刺入血肉里的箭,先是感到皮肉的寒冷,随后疼痛席卷全身。
趁着她分神空隙,一旁的东临军举刀砍了过来,宋清反应过来立即挥剑过去,可这一下,用尽了她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