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林卿云六神无主地朝林氏靠拢。
林氏现在也只能赌,说不定是太傅与皇后提前反了,她朝林卿云使了个眼色,叫她先别自乱阵脚。
就在此刻,祝清圆突然捧着小腹吃痛地叫起来:“夫人,我突然身子不适,想先回醉棠苑。”
林氏本就无瑕顾及她,皱眉摆摆手,话都不多说一句。
但林卿云比林氏还是要多个心眼,她一直都觉得这小丫头不简单,兴许她反而有转圜的办法。
于是林卿云立马起身,道:“天黑路滑,我与妹妹同去吧。”
而后快步跟上祝清圆,紧紧挨着她一块儿走。
祝清圆隐藏着自己的不耐,故意走得飞快,将林卿云往花丛中挤。
她原本是想偷偷收拾包袱,看看能否趁乱逃跑的,谁知这林卿云还要来参一脚。
然而还未等她们走到醉棠苑,身后就传来了撞门的巨响。
祝清圆、林卿云、梦雀三人都被吓呆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动弹。
下一瞬,门口便传来兵戈相向的声音,以及他人濒死的叫喊声。
林卿云从未置身过如此血腥的境地,她打了个哆嗦。相比之下,祝清圆反而是三人中最冷静的那一个。
她拉着梦雀问:“赵府有没有不为人知的小门?”
梦雀快哭了:“赵府只有侧门没有小门。”
对方来袭的速度极快,她们还在此说着话,那厢便有禁卫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身前是绀色衣裳的赵家护卫在逃窜。
那禁卫喊道:“我等奉命抄家,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抄家?!
三个小娘子再次吓懵了。
这下连祝清圆都乱了,呜呼哀哉,她的复仇大计还未开始,结果自己就栽进去了!
眼见那几个剑锋染血的禁卫就要到这边来,突然,林卿云将祝清圆一把推了出去。
“啊——”祝清圆没忍住,撑地惊呼。
而林卿云就趁着这空档,毅然决然地花丛里钻去。
那禁卫也被突然出现的祝清圆给吓了一跳,手上的剑下意识就要挥去,然而在就要划破小姑娘脖颈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祝清圆颈上的那枚墨玉,硬生生收回了手。
祝清圆紧闭的眼睛颤抖着打开,发现那禁卫竟然当真放过她,转身去别处了。
而此刻林卿云与梦雀都早已逃之夭夭。
“啊!!”花丛里忽然传来林卿云的痛呼,祝清圆转头看去,只见她从花丛中猛然站起,一瘸一拐地飞速逃离。
如今初夏,她怕是被蛇咬了。
林卿云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祝清圆竟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不由眼瞳一缩——她就知道,这丫头不简单!
心中悄然有了旁的想法。
天光不知人间事,千百年来沧海桑田,它却只管东升西落。
不知何时,长夜的层层墨色被悄然拨开,鱼肚白的天际泛起几丝清晨的霞光。
祝清圆咬咬唇,转身继续朝醉棠苑奔去——即便是死,她也要抱着祝家行令与私章一起死。
却没瞧见身后偷偷摸摸跟随的林卿云。
朝阳一寸寸升起,待到祝清圆跑回醉棠苑时,便已大亮。
门是敞开着的,里头那些已经眼熟的小厮婢女却已横尸满苑。
血气将醉棠苑中长久不散的药味都冲淡了,又腥又凉。几具尸首难免搭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手足,像是些三头六臂的怪物。
还有几人,没有死透,嘴里汩汩冒着血沫,时不时抽搐一下。
祝清圆捂着嘴浑身发软,强撑着进入房间,抽开妆奁的暗格,将私章和行令贴身藏好。
此刻的赵府已经比之前安静了许多,遍地尸骸,活人所剩无几。
祝清圆沿着墙根的羊肠小道走,留意着是否有被草丛掩盖的狗洞之类。
突然祝清圆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纤细的脚踝被人一把握住。
吓得她差点尖叫出来。
原来是一直悄悄跟着她的林卿云,她惨白着脸哭道:“求妹妹带我一起走!”
只见她白皙的腕子上两个眼儿,正往外冒着黑血。还真被祝清圆猜中,是被毒蛇咬了。
若不及时救治,想必她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如今祝清圆若不依她,难免她不会狗急跳墙,将毒血传染给自己。
于是祝清圆没说话,弯腰扯着她就跑。
可太傅府从前是多么风光无两,他们的府墙可堪固若金汤,没有一条缝儿是坏的。
如今天光大盛,无所遮挡,很快,她们便引来了手持长剑的禁卫。
眼见那几个禁卫转身就要看见她们,可四顾之下,能藏身的地方只有院墙下,那两个大水缸后的夹缝。
但那地方又细又窄,最多只能容一人躲藏。
林卿云一不做二不休,往后一钻,抢占先机。还死死地扯住祝清圆的裙头丝带。
叫祝清圆挡在她身前做人肉盾子。
她认定祝清圆即便是死在她面前,也不敢乱动,若腰带一散,失的可是名节。
就在祝清圆心如死灰之时,突然,一支穿云箭直朝她们射来。
鎏金的箭矢锋利无两,直接破开陶制的水缸。
刹那间,水花四溅,瓦片乱飞,祝清圆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尖叫出声,眼泪夺眶而出。
她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湿襦的热流,带着熟悉的腥味儿。
祝清圆哆嗦着侧目一瞧,那支箭已经贯穿了林卿云的心肺,而她仍死不瞑目地瞪着祝清圆的后背。
小姑娘吓得跌坐在地,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却哭不出声来。叫人看着心底生怜。
忽然,一大片阴影遮挡在祝清圆身前。
小姑娘抬起脸看去,却被泪水氤氲着只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是一位清姿颀长的郎君,眉目漆黑,凉润如玉,唯薄唇那一抹艳色恍惚地印入她的眼眸。
那人弯下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祝清圆瑟缩着要躲,然而触碰到的并非是她臆想中冰冷的锋刃,而是郎君带着暖意的指腹。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熟悉的冷香就在此刻将祝清圆围绕,声色低柔,给尽了对方为所欲为的底气。
“圆圆,我来迟了。”
她的哭声骤然停顿,被抹去泪水的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郎君微蹙的眉头与带着深林幽凉的墨色眼眸跃入眼帘。
“李行……”
小姑娘嘴唇一扁,更汹涌地哭了出来,直接扑进了他怀中,十分委屈:“你怎么才来啊呜哇哇哇哇——”
郎君一顿,无奈地拍拍小姑娘的背。
亲军司的孟指挥使就在这时走上前来,毫无眼色地公事公办道:“世子殿下,叛臣赵家、林家等十数府邸,均已抄检完毕。”
世子殿下?什么世子殿下?
祝清圆在将晕未晕中,准确地捕捉到这个词,心头一紧,终于电光火石般将这一切串了起来。
所以,被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纠缠了一路的李行……是世子?!
完蛋二字袭上心头,小姑娘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最新评论:
【嚯嚯嚯】
【啊啊啊啊】
【终于!李衎终于来啦!终于要追妻啦!】
【终于团圆】
【圆圆不方!】
【
-完-
第36章 、行赏
◎世子到底也是个男人◎
两个时辰后,淮阳侯府。
郎中施施然收回手,对一旁皱眉的李衎宽慰道:“世子不必担忧,姑娘没有大碍。”
“她是惊惧疲乏之下的晕厥,现在可能是……睡着了。”
李衎似乎是也没想到会这样,一直冷峻的眉头没忍住舒展开来,无奈笑了笑。
郎中继续道:“反倒是她手臂上的伤情况不妙,瓦片粗粝,而且正好割在她之前未好全的伤口上。怕是……要留疤。”
这位郎中正是之前在赵府,送蜜饯给祝清圆尝的那位。当初也是李衎特意派去照看她的。
因此,他对祝清圆的伤情很是了解,知晓她曾被火燎伤,又在赵府被烫过。现如今又被伤了第三道,这小姑娘也是挺可怜的。
霎时,好不容易才舒泛下来的房中,气氛又凝滞了起来。
“殿下。”门外有下属禀告的声音传来,“诸位大人都在政事堂等您。”
国不可一日无君,乱党刚平,新帝未嗣,整个朝局都处在一片混沌之中。
李衎起身,叫郎中看顾好祝清圆,而后离开。
-
而此刻的军中,平叛有功的兵将们聚在一起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他们的使命已然完成,剩下的弯弯道道,是那些文臣该考虑的事,无需他们费心。
“裴统领当真是好箭术啊!”亲军司的禁卫搭着裴缨的肩好一通夸,手下的酒碗荡漾着佳酿的香气。
“你们不知道,当时裴兄一箭爆了那么大一个水缸,把躲在水缸后面的那人射了个对穿!”
众人一阵惊赞,裴缨这力量和准头的确非常人能及。
“哎,听说世子今日抄家,抄了个小娘子回府?”那人与大家一起碰碗,满脸玩味,“裴兄,你们这些抄赵家的,有没有看到?”
裴缨没有回答,反倒是夸他的那小子火急火燎地开口:“我知道!那小娘子据说是赵恒未过门的孙媳,长得可美了!”
众位面面相觑,有人疑惑道:“可咱们世子,不是向来……于风花雪月无意的吗?”
“裴兄,你是世子殿下的近卫,你肯定知道这小娘子与殿下是何关系?”
裴缨笑笑,用蔺霄的话来说,掌握了这小丫头,就是掌握了在世子面前的封赏密码。
这种好事,他怎可轻易对外人道。
如今他临危一箭,救下了祝清圆,不知世子会如何嘉赏他。
于是裴缨压住心底的愉悦,张嘴随意糊弄道:“没什么关系,许是世子看她长得不错,一时兴起罢了。”
其余禁卫们纷纷了然地点头——也是,再怎么清冷,世子到底也是个男人。也许过两日便腻了。
正说着话,外头来了两个小厮,身后还跟着一队人,抬着箱子。
“诸位爷,世子殿下有赏——”
众人都明白,正儿八经的赏赐自然是新帝登基之后才有的。但是赏赐,自然是多多益善。
更何况如今是世子殿下,今后便是摄政王了。赏银是其次,能否得世子青眼才是要紧事。
“亲军司诸人,正副指挥使各赏银百两,其余各赏三月月奉。蜀州本部诸人……”
小厮们一个个报数,众将士们抱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牙不见眼。
庭中一片热热闹闹,唯有裴缨捏着酒碗,仍然坐在桌前,透露着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边缘感。
他手背青筋暴起,心中酸水泛滥地看着其他人领赏,却死活没等来自己的那份。
终于,裴缨忍不住,硬着头皮叫住那小厮,问道:“咳,你再看看名册,是不是,漏了我的?”
那小厮也很恭敬,立马相问:“敢问阁下名讳?”
“蜀州统领裴缨。”
“哦。”小厮立刻了然,而后依然用那不卑不亢的态度道,“没有漏了大人,是世子特意吩咐,裴统领性子急躁,出手武断。功过相抵,一分不赏。”
裴缨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偏头痛犯了,这章很短小,见谅TAT
◎最新评论:
【大大好好休息吧,晚安】
【哈哈哈哈裴璎要哭了】
【好惨的裴】
【作者大大好好休息吧】
【好好休息】
【乌乌好好照顾自己呀!期待圆圆快点醒来!】
-完-
第37章 、谁敢
◎为何总要把她牵扯进来◎
另一厢,赵氏等诸叛臣被抄家的消息也捂不住了,大家耷眉掩唇地在坊间口耳相传。
一直传到北斜街上,刚刚支开铺面的赐蜜斋前。
“今儿拂晓前的动静,听说是太傅府被抄家了!”
小芍正困眼迷蒙地准备熬果子,恍然间听到这话,霎时一个激灵,手中一盘子的山楂齐齐掉落进熬煮翻滚着的糖霜中,热浆溅起,手背上顿时燎起一个个的小水泡。
“连张屠夫都说满园子的血味儿,想必是死光了?”
小芍半边身子都软了,微张着嘴,嗓子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怎么会如此突然……姑娘……
“那倒也不是。”捏着蒸饼嚼舌根那人老神在在,露出下流的笑意,“听说抄家的那位大人,最后是抱着个小娘子走的。”
“许是抄家的时候,瞧着心痒痒,就给带回去当填房了。”
小芍强行定定神,走到铺子门口那张四方桌前,问这二人:“那……那位大人是何身份啊?”
那二人面面相觑,这倒被问住了,其中一人摆摆手:“我们就是跑腿的闲汉,上哪知道这么多!”
“领兵抄家的那位,是淮阳侯府的世子殿下。”突然,在另一张桌上低头用着早膳的人开口了,小芍闻声转身。
只见是一位青衣书生,文气白净,正挽袖舀着热腾腾的白粥,温雅沉韵。
他笑看向小芍,叫人如沐春风:“但带着娘子走的人是不是他,就未可知了。”
“多谢郎君。”小芍福身致谢,而后阖上了赐蜜斋的铺子门。不管被抱走的人是不是祝清圆,她都得去探查一下。
好在如今嫂嫂临盆在即,全家人都忙不过来,赐蜜斋的事都由小芍一人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