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小芍眼睛亮晶晶,“姑娘是想佩在身上还是挂在床角?我帮你!”
祝清圆猛然收回,支支吾吾:“……这不是给我自己绣的。”
小芍疑惑。
祝清圆略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只顾着一股脑做香囊,却忘了问人家领不领这个情。
她想起李衎淡淡拒绝孟之溪的样子,若是换成自己,霎时祝清圆心凉了半截。
更何况,就算没有孟之溪,也有旁的姑娘。京城贵女这么多,大约淮阳侯府的门槛不日便要被踏破。
方才还明眸雀跃的小姑娘转眼就蔫儿了。
她将忙了大半日完成的香囊随手放在桌上,恹恹道:“算了,小芍,替我沐浴更衣吧,我想睡了。”
“好。”
从小姑娘要做的事,小芍都不过问太多,反正姑娘怎么都是好的!
祝清圆熄灯上床,小芍像从前一样窝在一旁替她打扇。
或许是有熟悉的人在身旁,祝清圆很快便陷入熟睡,小芍也瞌睡阵阵起来。
-
夜深露重,皇宫议政堂内风云诡谲。
没想到颍平侯老夫人哀救外孙女一事,闹得如此大,主杀与主饶两派人借此针锋相对。
刚被接到宫里安置的少年新帝有些无措,将目光投向李衎求助。
纵然李衎清君侧,接旨摄政新帝,但这朝堂也并不是他的一言堂,自有与他对立之人。
“听闻世子殿下抄家太傅府时,抱了个小娘子回家。”鲁国公范懃不知怎的,一反他作壁上观的为臣之道,乜斜着眼睛语出惊人。
霎时整个议政堂悄然止声。
然而鲁国公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而且这小娘子,还是赵恒的孙媳。”
议政堂众臣眼观口,口观心,大气不敢出。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连百姓都听闻一二,群臣哪有不晓得的。
但这是李衎的私事,况且一介商贾出身的小娘子,又并未真正过门赵家,翻不起什么大浪,众人便权当看不见罢了。
谁知范懃这莽夫竟然直接点破,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位留。
大约是听说昨日要对他减权一事,心生不满吧。
群臣心内九九,冷汗直流。
李衎弯弯唇,眼中寂寂凉意——他本想只做纯臣,却未料如此快,纷争便找上了他。
对此与社稷无功的莽夫无须多礼,郎君抬首浅笑,垂眸无波:“国公在位良久,一于社稷无功,二于平叛无助,看来是觉得享膺禄食的日子无趣了。”
天爷,不会要从减权变为削藩了吧?!
众臣心中一凛——是因其挑衅,还是……因为那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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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因为那个姑娘辣】
【大大呀几天才一更你让我等的好苦以后一天一更好不好嘛呜呜呜X﹏X】
-完-
第42章 、玉兰
◎她明明是他甘之如饴的软肋。◎
朝堂上的岸谷之变,祝清圆全然不知。
她只知自从孟甫缘那日来,说了颍平侯老夫人的事后,便几乎难在府内再见李衎的踪影。
整日被囿于这府中吃睡,无所事事,祝清圆也待着心中不安。
此刻她正坐在院中的桑树下透气,手执轻罗小扇,望着那深深浅浅的绿意发怔。
“姑娘,你在想什么?”小芍见祝清圆有心事的模样,不由问道。
祝清圆如梦初醒,重新摇起手中的扇子,轻声道:“我在想……是不是该去棣州一趟了。”
她如今待在这淮阳侯府名不正言不顺,虽然现在是悠然自得,但等一切尘埃落定,李衎必然会成为上京最炙手可热的郎君。
到时候府上自然会有名正言顺的主母。
祝清圆其实隐约知晓自己的心意,但她不敢沉溺其间。
毕竟,李衎也未直言许诺过她什么名分。
只是当年祖父为避嫌,祝氏开遍大魏,却独独漏过权贵云集的上京。可以说,除了扬州外,祝氏最兴盛的地方就是棣州了。
因此她要是想自力更生,重新掌权祝氏,也必得从棣州开始。
但出城需有公验为凭,祝清圆如今是罪臣府中出来的人,连身份都是模糊的,除非李衎助她,否则……
“姑娘!”小芍突然低声惊呼起来,俯身道,“那谁,世子殿下回来了!”
祝清圆顺着小芍的方向看去,月洞门外的石子路上,郎君皱着眉,略有倦色,衣袍微皱地往自己院落赶。
好似不多时又要离开的模样。
祝清圆咬咬唇,骤然起身追出去。小芍反应不及,愣了一瞬也忙跑着跟上去。
“李衎!”
祝清圆喊他,郎君步伐一顿,眯眸转身,袖摆在树隙下翻飞。
小姑娘跑至他跟前,然而朝露未歇,青石难行,她突然脚一滑,本能地惊呼着往前倒去。
郎君张开双臂,轻轻松松接了个满怀。
她砸着他靠上身后的树,震动下坠落一瓣玉兰。
远处的小芍看见后止住脚步,默默退下。
从她被李衎救回来后,这是第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郎君胸膛里的跳动,触到他的发丝,曾经那些亲昵的过往就似方才那瓣玉兰,悄然出现。
祝清圆离开李衎的怀抱,重新站稳,目光闪烁的想要敷衍揭过:“你……没事吧?”
“有事。”
祝清圆一噎:“……”
李衎勾着唇略微侧身,让她看见自己蹭上树干的后背,湿泞一片,甚至垂下的发间还有磨碎的叶片。
“作为贴身侍婢,你当如何?”
小姑娘恍惚了,张嘴便道:“以死谢罪?”
李衎轻笑出声:“倒也不必。”
祝清圆终于将脑子里的断弦重新续上,记起了她追李衎是有事相求的,正准备开口,郎君却突然推开她掩唇咳嗽起来。
李衎倒也没继续为难祝清圆,他嗓子喑哑道:“我先回去了,你若缺什么便与庆伯说。”
祝清圆看着他走远,想到这些天上京的变故,他一直殚精竭虑,如今又是春夏之交,病气繁衍,难免容易伤了身子。
求人合该有求人的态度,祝清圆歪头想了想,抄着近道去了小厨房。
-
李衎回到自己院中,齐物与齐论两个小厮早已备好热水浴桶等物。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齐论脾性更活泼些,瞧见李衎背上一片狼藉,不由出声问道。
“无妨。”李衎不愿开口,疲惫冷拒,“你们出去吧。”
吵了几日,叛党诸事终于尘埃落定。
他力排众议,给祝清圆安了一个暗棋的身份,用以保她。而颍平侯老夫人的外孙女,只能按律流放。
若是从前的他,不论是祝清圆还是其他人,他都不会出面,毕竟斩草必然除根。
裴缨等人跪了一地,叫他三思,说祝清圆终有一天会成为旁人用来对付他的污点。
郎君浸没在浴桶内,闭眼自嘲地弯弯唇角——污点可真难听。
她明明是他甘之如饴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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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圆端着食盘,从小厨房一路走到李衎房门前,胳膊酸得快要打颤。
她腾不出手来敲门,只得唤道:“李衎?”
盖着瓷盖的小碗一阵丁零当啷,祝清圆咬牙稳住:“快开门,我坚持不住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一把拉开,郎君裹着浴衣,潮湿的皂香淡淡氤氲。
他微微弯身,伸手接过祝清圆手上歪歪扭扭的食盘,放在房中小桌上。
李衎刚沐浴完,长发上的水珠滴滴坠落,泅湿素白的浴衣,宽肩窄腰的线条起伏隐现。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了,祝清圆还是难免口干舌燥,她手忙脚乱地转身阖上门,慢慢走到李衎跟前去。
祝清圆揭开瓷碗的汤盖,热气带着清甜冲上鼻尖。
“这是我方才亲手煮的金银枸杞汤,解乏润气。”她把勺递给李衎,“你趁热喝了吧。”
郎君撑头无动于衷。
祝清圆朝他看去,无声问询。
李衎懒洋洋勾唇,来了句:“你喂我。”
祝清圆大受震撼,这就是报应吧。
过往一幕幕如走马灯重现眼前,祝清圆悲壮地端起汤碗,舀起一勺递至李衎唇边。
“烫。”他又抬眸瞥了祝清圆一眼,带着笑意。
她站他坐,小姑娘视线随意一扫,便是郎君温热起伏,却又随着衣襟绵延开阖的胸膛。
祝清圆手腕下意识一颤,汤汁溅在指尖,烫如火星。
她耍赖了,将碗一放,捞起椅背上的巾子,脸红红道:“你……你还是自己喝吧,我帮你擦干头发,免得着凉。”
好在李衎也没再继续为难她,默许了她的躲闪。
香炉袅袅,檀香味很重,四野清净,祝清圆恍惚间觉得像是回到了无隐寺。
“齐物。”李衎突然将外头的小厮唤来,“拿一套外袍进来。”
“是。”齐物将腰弯得极低,脸都不敢抬。
祝清圆手下的动作也不由停顿,问道:“你又要出去?”
“嗯。”李衎垂眸,又喝了一口汤,清甜去躁,小姑娘手艺不错。
他淡淡开口:“今日午时,赵氏、林氏一干叛党,于市口问斩。”
祝清圆怔了很久,最终慢慢将手中的长巾放下,前世今生种种如长卷在脑中展开。
半晌,她终于开口,说了句连李衎都微微惊诧的话。
“带我一并去吧,我想……亲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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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我哭了停更了,我好喜欢这个文,女主可可爱爱我不能在喜欢了呜呜呜。确实没之前甜了。男主为什么不直接说明白,唉进度太慢了。】
【为何这么少呜呜呜】
-完-
第43章 、问斩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祝清圆久不出门,自然不知这事在上京已经人尽皆知了。
李衎特意着齐物准备了一辆低调的青油小车,素纹窄厢,与寻常人家一般,夹杂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驶往闹市口。
除他们外,所有的人流也都在往那处涌去。
赵恒盘桓上京多年,臣民哪有不知的道理,更何况赵行禄一直以来欺男霸女,在京内早已惹得百姓不满。
他们没有挤进人群,只是将马车停驻在外围,撩开帘子悄悄窥探着。
“怎的没有皇后娘娘?”人群中嘈杂不已,却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祝清圆耳中。
“什么娘娘,你再乱喊小心被官兵抓了!”另一人赶忙低声叱责道。
的确,这偌大的刑场,第一次跪得满满当当。
男男女女穿着囚服,蓬头垢面,有面如死灰者,有小声饮泣者,也有仇怨地盯着赵恒的身影的人。
但祝清圆淡淡扫过,的确不见赵后的踪影。
李衎适时递给祝清圆一杯茶,解释道:“她在逼宫那夜便自裁了。众臣商议,秘不发丧,也不入皇陵。”
她穿着描金刺凤的皇后衮服,自知大厦倾颓,绝望中拔下发间金簪刺入心肺。
身着衮冕,亡于利簪。赵后似乎将前世李衎与祝清圆的命运尽皆代之。
李衎看着祝清圆单薄的背脊,心中第一次在重生后生出了对漫长岁月的渴望。
祝清圆低头抿下一口微温清茶,苦后回甘,舌尖觉得熟悉。
她抬首问李衎:“这是……汝丘银针?”
“是。”郎君弯弯唇。
这应当是李衎专门为她准备的,因为李衎自身是不爱喝白茶的。
祝清圆踯躅了半晌道:“若是为了救我出赵府的承诺,其实你已经完成了,这些种种实无必……”
郎君打断她的话,浓黑的眼眸深深地望向她,像一盏冰雪中的烛灯,嗓音低喑:“原来你不记得了。”
闹市人潮拥挤,车身不由摇晃起来,祝清圆下意识地抓紧手边的木轴,接近正午的阳光从帘缝中钻入。
仅仅一缕,亮盈满室。
不同于那个月夜的朦胧微光,祝清圆的心狠狠跳动了一瞬。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只是承诺护她一辈子的是李行,不是世子殿下李衎。
“时辰到,行刑——”
宣判的声音穿透人群,霎时满场寂静。
日高目眩,赵恒心无波澜地抬眸望了一眼骄阳,强烈的白芒取代了自己脖颈处挥洒出来的鲜热血沫。
手起刀落,数十人的头颅跌落。
在场众人猝不及防地掩唇遮目惊呼出声。
祝清圆扯着帘幔的手也一抖。
李衎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几下,什么也没说。
小姑娘在郎君衣襟与冷香的遮掩下紧闭双眼,本能地打了一个寒颤。
血腥的画面在脑海中赤红一片,刺鼻的味道也似随之飘来。
祝清圆立刻离开郎君的怀抱,撩开车帘几欲作呕。
李衎替她斟茶,用茶香给她压下恶心之感。
二人并未瞧见,不远处路过了大理寺卿孟府的马车,孟之溪正巧瞥见了这一幕,狐疑地蹙起浅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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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圆回府的一路脸色都惨白,她也知晓自己受不得这种场面,但执意要去看,也算是了了两世以来自己的执念。
好在李衎只是沉默地陪着她,不似有些碎嘴的人,对她嘲讽奚落。
最后马车入了府,李衎径直将她横抱起回房。
庆伯远远看着,摇头叹气。Pao pao
床帏轻轻放下,午后的小院静籁无比,只是远远的有几声短促的蝉鸣传来,却依然掩盖不住轻纱摩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