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若离面对的必然是从前那个为人蒙蔽、不明真相的自己,从怀胎十月,到生产临盆,她该承受了多少委屈和欺凌啊。
堂堂中宫,生产的时候居然连消息都送不进宣室殿,内侍即便知道皇后产下公主,也浑不在意,生等着天子睡醒了之后,才漫不经心的转述他这个消息。
皇帝简直不忍再想下去了。
他火急火燎的赶到椒房殿,进门之后,便见满室寂寥,庭院隐有荒芜之状,几个内侍公然靠在宫柱上打盹儿,直到发觉天子到了近前,才慌忙直起身来,叩头问安。
皇帝一个字也不同他们讲,只吩咐吉春:“你来彻查此事,凡是在椒房殿当差不用心的,统统拖出去打死!”
那几个内侍如何也想不到会将性命丢在这上边儿,马上便要开口告饶。
吉春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侍从们蜂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拖人的拖人,先把这几个不长眼的带下去,紧接着就开始遵从天子的吩咐,把近来椒房殿内偷奸耍滑的那几个揪出来惩处。
他当然知道这事儿得罪人——谁知道哪个宫人内侍是哪位大佛安插进来的?
可这是天子的命令,是他取代内侍监之后受到的第一条指令,他必须漂漂亮亮的完成!
近乡情怯,真到了寝殿外,皇帝反倒不敢往里进了。
正站在外边儿踌躇的时候,冷不防寝殿的门开了,庄静郡主打里边儿出来,眼圈儿尚且红着,见了他之后微微一怔,继而回过神来,便要福身行礼。
皇帝一见了她,真比见了亲娘还要亲切,赶忙拦住,亲昵而敬重的问她:“母亲,若离可还好?公主身体如何?”
庄静郡主被他这么一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嘀咕着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脸上倒不显露,适时的显露出几分疼惜,低声道:“都还好。”
皇帝见她如此,心头便是一个咯噔,再顾不上做什么心理准备,拔腿就往内殿去。
庄静郡主目光微动,随即跟了上去。
皇后产前便身体羸弱,生产之后便沉沉睡下,乳母抱着小公主喂过奶,便将她放在了母亲身边。
皇帝放轻动作走上前去,便见心上人躺在塌上,面容清癯,病气缭绕,周身一股虚弱无力之态。
他看得心疼,不觉皱起眉来,再去看一边儿的小公主,登时“啊呀”一声,又惊又痛:“怎么这么小?!”
公主瘦得跟小猫儿似的,浑身都没几两肉,眉毛淡淡的,虽然睡着,脸上似乎也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委屈。
皇帝看着这张熟悉的小脸,心里就跟有针在扎似的,想伸手抱抱她,都怕把她给抖散了。
庄静郡主站在帷幔后边儿默不作声的观察他,眼见着皇帝湿了眼眶,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了公主襁褓上,几次伸手都缩回去了,最后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亲吻她还算浓密的胎发。
她心头微动,走上前去,一脸心疼孩子却又无计可施的乞求:“陛下,公主生下来之后,哭声较之寻常孩童要小,臣妇听闻太医院的方太医擅小儿科,可否叫他来帮公主瞧瞧?”
皇帝既吃惊又愤怒:“怎么,他没来吗?!”说完,赶忙打发人去传方太医。
又满脸心疼的握住公主的一只小手:“她怎么这么小啊,有没有称过多重?”
庄静郡主眼睛一转,答道:“称过的,四斤八两。”
皇帝简直要心疼死了!
才四斤八两!
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时候,都快九斤了!
呜呜呜宝贝你受委屈了啊!
……
方太医这时候并不在太医院,而在玉英殿给贤贵妃所出的皇长子诊脉。
贤贵妃向来体弱,连带着大皇子也有些娇弱,皇帝亲自指了方太医前去照顾,每隔几日便去给皇子诊脉。
这会儿内侍奉令去请方太医,难免寻到了玉英殿,贤贵妃听后微露怔色,眸底异色闪烁:“陛下此时正在椒房殿,还特意传方太医去给小公主诊脉?”
内侍毕恭毕敬道:“是。”
皇后不是早就失宠,眼见着就要被废了吗,怎么陛下忽然间就在意起来了?
椒房殿不久前诞下一女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后宫,只是压根儿没人放在心上。
一个公主罢了,又不能继承大统,且生母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废,谁会在意一个刚刚降世的小丫头呢。
只是陛下这态度……
贤贵妃心里边儿隐隐犯起了嘀咕,神情却仍旧温婉,笑意恬淡:“说起来,本宫倒该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再则,皇子也还没有见过小妹妹呢。”
一边这么讲,一边吩咐人去准备轿辇,同方太医一道往椒房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