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到底上了年纪,不比年轻人体健,原主又常年劳作,手劲儿极大,如此生挨了数下,保养得宜的面孔红涨吓人,嘴角溢出一行血丝来。
萧绰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擦拭过手之后,随手丢到地上,轻蔑中带着倨傲:“钱妈妈,我待你客气些,才叫你一声妈妈,你可不要在我面前拿大!我爹宽宏,能容得下你,我眼皮子底下可揉不了沙子!”
钱妈妈养尊处优多年,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几乎禁受不住想要发作,却在听她提及相爷的时候生生忍了下来。
等等,再等等。
她劝慰自己,现在要是发作起来,坏了夫人的事,自己以后怕是没好果子吃。
相爷待她是有几分情分,但她的儿孙日后可都得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她哭的时候!
……
钱妈妈生忍了下去,一路俯首做低回到平城。
打从一行人进京开始,便有小厮急忙忙骑马回府报信,等到萧绰跳下马车之后,便见唐夫人很给面子的守在门口,府里边其余几位小姐侯在旁边儿,仆妇们浩浩荡荡随从在后。
别管心里边在想什么,唐夫人脸上是再热情不过的。
萧绰刚跳下马车,她便主动迎了上去,亲亲热热的搭住她的手:“多年不见,大小姐出落的愈发清丽了,眉眼之间同老爷活脱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连珠炮似的将这席话说完,又急忙道:“这一路上可还顺遂?丫鬟们服侍的可周到?若是有哪里不好,都告诉我!”
这一席话说的滴水不露,任谁听了都得说一声仁至义尽,旁边兰姨娘已经开始拍马屁了:“到底是夫人慈悲,连罪臣之女留下的女儿都如此关切……”
她马屁没拍好,直接拍到了马蹄子上。
唐氏之所以叫萧宁宁回来,就是为了顶替她女儿入宫的,怎么可能叫萧宁宁顶着个罪臣之女的名头?
宫里边传话出来,说的清清楚楚,非得是嫡女才行!
这时候兰姨娘刚把马屁拍完,唐夫人就冷了神色:“我在同咱们家大小姐说话,几时有你这个妾侍插嘴的余地?没规矩的东西,倒在家门口丢人现眼!”
兰姨娘这时候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人,被训完之后眼眶里立马就冒出泪花来了,只是也不敢顶嘴,弱弱的向萧绰行个礼,怯怯缩了回去。
萧绰看一眼蹲在门口的牛鬼蛇神,半点虚与委蛇的意思都没有,唐夫人都把梯子递过来了,她不爬上去,岂不是辜负了?
于是她也拉住唐夫人的袖子,双目如电,口舌如雷,一张嘴就是一记意大利炮:“这一路上过得不顺遂,丫鬟们侍奉的也很不周到!”
“钱妈妈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当今天子的私事,那是能议论的吗?她这是想拖着全家人一起去死啊,什么东西!赶紧想个办法把这匹害群之马弄死拉倒!”
“还有你派过去的丫鬟,都没人把我放在眼里,哪是把我当成相府的大小姐,分明是把我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这知道的是钱妈妈糊涂,丫鬟们势利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小妾上位,有意给我这个原配嫡女一个下马威呢!”
唐夫人:“……”
其余人:“……”
钱妈妈颤颤巍巍的跟在后边,整个人都出离愤怒了——你咋好意思在相府门口大声告状?!
一直不都是你动手打我的吗?!
先前小厮来报信的时候,提过萧宁宁的性格,唐夫人知道她不说善茬儿,这才想着先声夺人,哪成想对方真是不按套路出牌,三十六计使的比她还溜!
唐夫人脸上笑容僵住,她旁边的萧明明见不得母亲被这个所谓的原配之女欺凌,屈膝行个万福礼,细声细气道:“大姐姐,这是相府门口,不是小小的吕家村,也不是深宅内院,你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该顾忌家族的声名和你的闺誉,收敛些脾气。再则,母亲毕竟是长辈,你你我我的称呼,怕是不好吧?”
瞥一眼对方因为常年劳作而难掩粗糙的手掌,她眼底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轻蔑。
要不是因为宫里突然点了相府嫡女进宫,要不是当今天子实在暴虐,这村姑怕早就该在吕家村老死了,哪里会有今日的福分!
萧绰压根不把这根嫩豆芽放在眼里:“这位妹妹,你在家念过些什么书,都得过什么病?圣人都讲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觉得这话不对吗?做错事不要紧,能及时改正就好了,跟在哪儿有什么关系?咱们行得正站得直,自然不怕!还有……”
她向萧明明示意唐夫人:“这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认娘这种事情你自己来就好,大可不必连带着我那一份一起带上。我娘已经辞世了,我亲眼看着她下葬,怎么就从天而降了一个野娘?”
萧明明生生给呛的变了脸色,面露怒色,正待还声,却被唐夫人一把拉住,死命捏住了她手腕。
然而萧绰尤嫌不够,特意转过脸去看唐夫人:“我娘虽然跟我爹和离了,我也跟我娘一起搬了出去,但是我还在相府的时候,的确是管我娘叫娘,管你叫姨娘的——唐姨娘,我这么说,你不生气吧?!”
唐夫人:“……”
我敲里吗萧宁宁!
掩在衣袖内的那只手死死的掐着掌心,她皮笑肉不笑的牵动一下嘴角:“我怎么会为这点小事跟大小姐生气。”
萧绰:“我想也不会,毕竟我说的都是实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