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诚然掩饰的很好,然而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杜若离又怎么会看不出?
淑妃跋扈,依仗出身,并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贤妃得宠,身体娇弱,得了皇帝特许,不必往椒房殿向皇后请安,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两妃如此,其余宫嫔又如何能心服。
这些事情皇帝一句话就能解决,可他偏偏不置一词,至于究竟是不在意,还是故意为之,都不重要了。
真相总是会叫人伤心的。
杜若离也是高门贵女,如何受得了六宫有意无意的轻慢,硬着心弹压了两次,却被皇太后传召过去厉声呵斥。
“你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中宫,最应该做的就是为陛下拣选贤女、早诞皇嗣,好歹也是太尉府上的千金,母族也有皇家血统,怎么一股小家子气,这样尖酸悍妒、不能容人?这等家教,哀家实在不敢恭维!什么事情都大不过陛下的子嗣,皇后,你知道吗?!”
皇太后说的毫不留情,又不曾屏退左右,更有甚至,淑妃此时正侍奉在皇太后身边,亲亲热热的给姑母揉肩捶背:“皇后只是一时糊涂,没什么坏心的,母后就别跟她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天下人指责皇后不孝?表哥知道了,怕也要生气的。”
被婆母呵斥如仆婢,尤其又是在妾侍面前,杜若离心中酸涩难言,强忍着落泪的冲动,低声称罪。
皇太后冷眼旁观,又训斥了几句,方才令她退下。
皇帝之所以娶她,原本就是为了杜太尉手中的兵权,这两年边疆无事,太尉渐老,新锐将领逐渐可以独当一面,也到了该动手的时候,皇太后的斥责只是开始,接下来,杜若离的生活真正难过起来。
此前皇帝还肯与她虚与委蛇,虽说不曾维护皇后的颜面、捍卫中宫威仪,但每月初一、十五总会往椒房殿过夜,宫权也都由皇后掌控,而自从皇后被太后训斥之后,皇帝便不再有心维持平和的假面,不仅数月不曾踏足椒房殿,半年之后,又以皇后体弱多病为由夺取宫权,令淑妃与贤妃共同协理六宫之事。
不需要任何人来告知,杜若离自己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皇后之位的风雨飘摇。
就在今日傍晚时分,宣室殿的内侍前来净道,清扫冷落已久的椒房殿,皇帝今晚要过来。
杜若离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帝是来重修旧好的,若真是如此,他早就来了,何必使人早早来此通传,又嫌恶椒房殿久不接驾,或有凋敝,专程令人前来布置?
无非是又一次的羞辱罢了。
让她重温这长久的冷落,回味宫婢和内侍于她长久的轻慢,让她清晰的知道自己是被天子弃置的女人……
到了这等地步,杜若离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向皇帝卑躬屈膝,哀求痛哭,希望他放过自己的母家?
明知道他不会应允,又何必自甘下贱,痛哭流涕惹人鄙薄!
她没有过错,即便要被废黜,哪怕要被赐死,她也要挺直腰背,堂堂正正的去死!
重新对镜梳妆,画眉点唇,翟衣上身,凤钗绾发,杜若离平静的坐在窗边,等待自己最后的结局。
远处天际有电光闪过,旋即雷鸣。
下雨了。
两个陪嫁侍女想近前来将窗扉合上,被她制止了。
她想吹吹风。
淋一淋雨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快意的风雨,今夜之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
芈秋看完了杜若离浸透了悲凉的半生,由衷一叹:“真是傻姑娘。”
又摇头道:“圣人曾经说过,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你当初不救他,又或者直接把他绑上石头丢河里,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系统阴阳怪气道:“这话是哪个圣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芈秋两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没错儿,我就是那个圣人!”
系统:“……”
芈秋冷笑一声,激情开麦:“还跟我说皇帝是个好人,好在哪儿?一个鼻子两只眼吗?这我也有啊!杜太尉谋权篡国了吗?有这样的征兆吗?他是养私兵了,还是自立为王了?你还说他后来跟皇后有好结局,可见也没查出来杜太尉如何不法吧?!”
系统只得道:“误会,都是误会——”
“误个头啊误!要不是遇上帝后交换身体这种千古奇事,杜家九族都凉了,这误会给你你要不要啊?!顺顺当当的交了权,新生代将领也给培养出来了,眼见着他权力小了,年纪上来要致仕了,皇帝来劲了,他早干什么去了?!”
芈秋嗤道:“为难一个快下岗的、不打仗手里边压根没多少兵权的老头子,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倍儿英明神武啊?!鼓动自己亲娘和小老婆们欺负一个没做什么错事的可怜女人,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男人啊?为了麻痹杜家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他背地里不得自我陶醉、觉得自己为江山社稷牺牲了太多太多吗?!”
“还有呢,”空间里吕雉凉凉的开了腔:“杜家压根没有谋权篡位的心思,他可倒好,猴子成了精似的上蹿下跳!在内宫,娶不爱的女人然后鼓动后宫所有人暗搓搓的虐待她,在外朝,跃跃欲试想把无罪的重臣满门抄斩,最后发现一切都是误会,是自己搞错了,嚯,感情这些年他全程在跟空气斗智斗勇,当年忍辱负重献身娶杜家的女儿为后,都是奉献了个寂寞啊!”
萧绰百无聊赖道:“大婚参政之后什么正事都没干,先把无辜的皇后跟皇后母家做掉再说别的,就他这个脑袋,就他这种心智,你很难说服我们,讲他其实是个睿智的明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