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而已,昔日清雅富丽的玉英殿仿佛已经变得荒凉,不是因为亭台楼阁年久失修而变得破败不堪,而是深宫之中圣恩不至的地方,任是雕梁画栋、玉宇琼台,都会黯然失色。
庭院里的菊花无人料理,初步显现出几分衰败,水壶倾倒在一边,仿佛也裹挟着一股颓色,不知道打哪儿飘过来的落叶淅淅沥沥的撒满院落,但是已经不会有人殷勤备至的前来清扫了。
靖国公夫人见到贤妃之后着实吓了一跳,虽然知道恩宠比宫妃的性命还要重要,但是她如何也想不到,昔年雪肤花貌、容色倾城的正一品贤妃居然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文希柳“谋害”太后的事情一经事发,便保不住贤妃的封号了,芈秋直截了当的下令将她废为庶人,一干份例与待遇跟宫婢等同,又着暂时执掌六宫的淑妃照应玉英殿诸事。
淑妃多恨文希柳啊。
从前二人争宠,文希柳靠的是表哥疼爱,她靠的是太后偏心,大家各凭本事,这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文氏万万不该把手伸到姑母身上去!
依从淑妃的本心,就算把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拖出去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恨,没成想表哥居然想出了更好的办法折磨她——
到底是多年的敌手,淑妃太了解文希柳了。
虽说是公府出身,倒也不必充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她姨娘原是靖国公母亲的远方侄女,父母没了之后前去投奔,起初靖国公夫人还傻乎乎的把她当妹妹对待,忙前忙后张罗着想将她嫁给娘家子弟,没想到这好妹妹自己心里边儿算盘打得啪啪响,一来二去的就投奔到表哥床上去了。
她相貌好,能生,也有手腕,很快就在靖国公府站稳了脚跟,要不是靖国公夫人娘家并非等闲之辈,这些年早给这母子三人挤兑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淑妃同贤妃相处的久了,渐渐的也察觉出她究竟在意什么来,那么谨慎入微、处处小心的人,就做过两件出格的事儿。
一件是刚进宫的时候,文希柳希望表哥能够给她生母一个诰命,不敢奢求越过嫡母,只是叫做个四、五品的宜人、安人的也好啊。
笑话,那时候淑妃正看她不顺眼呢,哪能成全她,立马就去太后跟前吹耳边风了——叫你位居四妃已经对得起你了,还敢给你那个做妾的娘求诰命,你要什么自行车!
这事儿没成。
第二件是文希柳借罪装哭,说家中嫡兄不友爱兄弟,怕日后生母老无所依,话里话外的希望表哥给她弟弟个出身,若是能承袭公府就更好了。
淑妃心说你那个瘌痢头弟弟也配!
马上找人给靖国公夫人送信,把这事儿搅和黄了,后来太后还因为这事儿申斥文希柳了。
向来宠妃向帝王求赐并不罕见,只是以文希柳的性子,居然能违背她立下的白花人设做这种事,可见心里边将生母和胞弟看得有在乎了。
在乎好啊,淑妃冷森森的笑,就怕你没什么在乎的,一了百了,直接求死了!
软刀子割肉,那才有意思呢!
芈秋把文希柳交给淑妃,之后就没再理会,事实上淑妃的确把文希柳照顾的“很好”。
饭食全都是馊的,一干用度都送最差的去,每天都差从前被文希柳争过恩宠的低阶嫔妃去给她几十记耳光——其实到了这时候,就算直接来一套满清十大酷刑,也没人拦着,可淑妃偏不。
她就要用这种方式一日日的羞辱文希柳,叫她在痛苦中辗转,在绝望中死去!
靖国公夫人被宫人引着进了内殿,便见文希柳坐在暖炕上,孤影伶仃,身形单薄的像是一片纸,昔日那张清丽姣好的面孔又红又肿,两颊充盈处的皮肤破损,皮肉狰狞的外翻着。
饶是靖国公夫人深恨这个数次搅弄风雨的庶女,此时见了,也不禁皱眉语滞,反倒是文希柳抬起脸来,遍布麻木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阿姨和成哥儿都去了吗?”
这两个称呼叫靖国公夫人迅速清醒过来。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
自己才可怜呢!
心软同情她那个没羞没臊的娘,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人家反手就捅了她一刀,她满京城的人当成笑话取笑,连儿子的世子之位都差点没保住!
靖国公夫人脸色迅速冷淡下去,垂眼看着面前几乎不成人形的庶女,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是陛下的意思,靖国公府身为臣下,岂敢违逆?”
末了,她笑了一笑:“当年我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昨天终于做成了,你阿姨跟成哥儿被杖杀之前,还惦念着你这个令她倍蒙荣耀的女儿呢。”
都死了!
虽然知道一定会这样,可是真的听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文希柳猛地合上了眼,嘴唇哆嗦几下,好半晌都没言语。
靖国公夫人冷眼瞧着,这位“贤妃娘娘”的命数怕是或许就在这两天了,陛下不会放过她,淑妃娘娘不会放过她,如此山穷水尽之下,她自己大概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真要是决绝一点,说不准自己前脚走,她后脚就自裁了,还能少受点罪呢。
靖国公夫人心中这样思忖,不曾想文希柳说的话却令她大吃一惊。
只是这话不是对她讲的,而是对带她往玉英殿来的宫人。